第二十五章 偶遇？
天蒙蒙亮，營帳內(nèi)無聲無息，家丁們?nèi)运翢熐那慕衅鸢⒓?，離開了。
二十七橋吱嘎響著，透過扭曲的橋面形成的縫隙，可見腳下深不見底的一片漆黑。
那黑暗如此深邃，又如此沉寂，仿佛暗藏著一雙窺探之眼，正死死盯著自己。
阿吉嚇得臉發(fā)白，一邊走，一邊握緊扭曲的橋欄。
沉煙安慰道。“別怕。”上前拉起她的手。
十幾米寬的橋面留在身后，阿吉吁了口氣。
“哥，這邊就是茉林地界了吧？”她問。
沉煙“嗯”了一聲。
“我們經(jīng)過茉林城嗎？”阿吉又問。
“不，我們在下一個岔路口拐，直接回胭脂邑。”
“哦。”阿吉似乎有些失望。
“回頭有時間，我?guī)闳ボ粤殖亲咦??！背翢煱参康馈?p> 阿吉點點頭，撲閃著睫毛，笑了。
和香影相比，阿吉算不得美，然而她臉上時常有種十分自然的天真神態(tài)，仿佛一點點幸福就心滿意足，讓人感動。
想起香影，沉煙就有些失落，連話也懶得說了。
他悶著頭趕路，幾乎不注意道路兩側(cè)的景致，倒是阿吉好奇地左顧右看，不時緊趕幾步追上他。
離開格朗高原，沉煙的精神松緩了許多。
他感到詫異，因為這一路都未見追兵。他猜測或許卓格直接帶著羅科那些人返回莫亞得，奏報澤德說自己在路上死掉了。
后來沉煙才知道，自己猜對了一半，另一半是出發(fā)前，穆勒偷偷找過卓格，塞給他不少銀兩，讓他伺機放沉煙跑掉。也就是說，即便玲瓏沒有出現(xiàn)，等不到吉良雪山，也還有‘機會’。
快到正午時分，通往胭脂邑的岔路口出現(xiàn)在前方右側(cè)。
沉煙遠遠認出，心里不免有些感慨：到底還是回來了。
沉煙轉(zhuǎn)過頭，看了眼阿吉，見她還穿著舊衣衫，香影送她的那件杏色錦緞斗篷被仔細包了起來，拎在手上。
“累嗎？”沉煙接了過來，和自己的包袱一起背著。
“不累?！卑⒓f，揚起紅撲撲的臉蛋兒。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岔路口，立即被丘陵高大樹木包圍。
走出沒幾步，沉煙立即感覺不對。
右側(cè)大約五六米開外似乎有什么動靜，似乎有人在跟蹤他們。
他留意著，腳下速度卻沒任何變化。
對方走的速度很快，不時停下來等他們。
他思索著，眼前忽然一亮。
“是默熙嗎？”他欣喜地喊道，“我知道是你，趕緊出來吧?！?p> 沒有回應，細微的腳步聲消失了。
林中依舊一片沉寂。
沉煙有些納悶，難道不是默熙？
然而憑直覺，他斷定是個獵夢者。
這時，沉煙忽然發(fā)現(xiàn)，林間的沉寂與以往不同，透著幾分可怖的意味，仿佛所有生靈都已死去，只剩他和阿吉。
他停下腳步，左右看了幾眼，撿起一塊石子攥在手心。
下雨了。夾雜著雪花，大朵大朵飄落。
雨水打濕了樹上的枯葉，滴滴答答，掩蓋了一切可疑的聲響。而徐徐落下的雪花則模糊了前方的視野。
“怎么了，哥，你看到什么啦？”阿吉茫然問道。
沉煙溫和地說道，”沒什么?！?p> 話音剛落，一個黑影在右側(cè)樹后閃過。
沉煙眼疾手快，手中石子嗖地彈了出去。
只聽“啊”的一聲呻吟，那人跌倒在地。
沉煙大步走了過去，待看清那人，不禁驚訝道，“蒾蝶！怎么是你？”
蒾蝶坐起身，看了沉煙一眼，揉著疼痛的肩膀。
“你是來找我的嗎？”沉煙驚喜道，上前扶起蒾蝶。
蒾蝶站起身，手指攏了攏頭發(fā)，“嗯”了一聲。
沉煙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釋道，“我還以為是默熙和我開玩笑，早知是你，我就不——，對了，你的事我已經(jīng)告訴默熙了?！?p> “他怎么說？”蒾蝶問。
“他讓我轉(zhuǎn)告你，月圓之夜去尼爾河。河岸有棵灰色千年古樹，他和其它獵夢者會在那兒集會?！?p> 蒾蝶聽著，碧綠的眼眸瞳孔像貓一樣收縮起來，“他們——都會去嗎？”
“是的，他們都會去，”沉煙不假思索地回答，“除了怫娑的人。”
蒾蝶的身體不宜察覺地抖了一下。
“姐姐你怎么啦，是遇到壞人了嗎？”阿吉好奇地問。
沉煙上下打量，這才發(fā)現(xiàn)蒾蝶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頭發(fā)也濕噠噠的，長發(fā)沾著泥污，隱隱還有血跡。
她背靠樹沾著，兩條腿微微分開，獵夢者特有的長手長腳讓她更顯高大，比沉煙還高出半個頭。
“沒事，我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了。”蒾蝶有些慌亂。
“原來你睡在樹上啊?！卑⒓@喜道，天真地笑了。
沉煙對阿吉解釋，“蒾蝶是獵夢者。不過，她和莫亞得騷亂中的獵夢者不同，她屬于好的那一邊?！?p> 阿吉點點頭，鄭重其事道，“我知道。我在夢里見過，估計是來偷我的夢的。不過，我夢里什么都沒有，給不了你們什么，真的很抱歉?！?p> 她一臉真誠，令人感動。
蒾蝶不安地咬著嘴唇，忽然側(cè)過頭，一縷凌亂的長發(fā)遮住了面孔。
“我第一次見到默熙，就是在胭脂邑，”沉煙說，心中感慨，“若不是他，我還在這——”他嘆了口氣，緊緊閉上嘴唇。
有些事情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這個世界一向如此。
平靜的生活被打亂，從未有過的欲望被憑空激發(fā)，說是責任也好，夢想也罷，總之一切都亂了套。
“你們準備去哪兒？”蒾蝶轉(zhuǎn)過身，平靜地問。
“回家?！背翢熀喍痰卣f，沖蒾蝶笑笑，“該回家了?！?p> “你家在哪兒？”
沉煙朝遠處指了指，“就在那邊?！?p> 蒾蝶兩手在身后緊緊抓著樹干，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是說——你家就在這里？”
“是啊，”沉煙愉快地說，“有時間嗎？請你做客。對了，你拿到你的銀石戒指了嗎？”
蒾蝶垂下睫毛，黯然道，“沒有。他們的家——我是說那個洞窟，遭到洗劫了。所以我也——”
“你也逃了出來，是嗎？”沉煙接著說，“后來我去過那兒，還擔心你呢。還好你跑掉了。對了，你見到峽谷里的異蟲了吧？就在洞窟外面?！?p> 蒾蝶點點頭，身子縮了起來，仿佛怕冷似的。
“它們是怫娑通過黑暗沼澤制造，從峽谷下面引過來的?！背翢熇^續(xù)說。
“哦。”
“沒事?！背翢熞詾樯o蝶被嚇到了，于是安慰，“它們都被燒死了。前些日子的大火，差不多燒毀了整個峽谷。”
蒾蝶默默注視著地面，半晌不語。
沉煙心中納悶，不知蒾蝶為何一反常態(tài)。
他猜是大概是因為占卓失蹤了，銀石戒指自然無法找回，才讓她失魂落魄。一定是這樣。
“對了，蒾蝶，你怎么會來胭脂邑？”沉煙好奇地問。
蒾蝶抬起頭，綠幽幽的雙眸投射出一絲恐懼，急切地說道，“沉煙，你們跟我走吧?！?p> “去哪兒？”沉煙不解地問，舉起左手，纏在上面的布條依舊血跡斑斑，自嘲道，“我這樣子能去哪兒，還是先回家啊?！?p> “不！”蒾蝶緊張地說道，“別回去！我?guī)銈內(nèi)€地方，現(xiàn)在就走！”
沉煙困惑地望著她，意識到的確有什么事情不對頭。
“蒾蝶，你到底怎么了？需要幫助嗎？”沉煙鄭重其事地問道。
“別問了！總之，跟我走就是！”蒾蝶上前拉沉煙和阿吉。
沉煙輕輕推開她，后退一步，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蒾蝶，你不說出來，我是不會走的。我希望你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然后怎么做，我來決定?！?p> 蒾蝶躊躇著。
這時，雨忽然下大了，噼噼啪啪地落在干枯的枝葉上，仿佛有個聲音在暗中警告她什么。
而雪花恍若患了盲眼癥的白色幽靈，在林間漫無目的地游移。
一股沉沉的死寂感鉆進每個人的心，猶如無法治愈的毒藥，讓人絕望。
蒾蝶環(huán)顧四周，目光狂亂，長發(fā)在風中舞動，一時間狀若林間女鬼。
阿吉悄悄向沉煙身后躲去，幾乎不敢看蒾蝶的臉。
“蒾蝶——？”沉煙輕輕喚道，密切注視著，極力想判斷出什么。
蒾蝶搖搖頭，發(fā)出一聲長嘆，展開兩條長腿，飛一樣走了。
沉煙怔怔站在原地，心中的困惑不斷加深。
過了會兒，他大步朝前走去，炯炯目光始終投向前方。
漸漸的，他的腳步慢了下來，直到一步也無法向前挪動。
在他身后，阿吉也不知不覺地站住了。
兩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這里，還是記憶中的胭脂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