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行家法
傍晚,太陽將落未落之時,陳家的所有人都聚到了祠堂外。
除了小輩以外,這事甚至還驚動了家中的幾個仗著,二叔公和三叔公也來了。
陳貴生被扒光了上衣,跪在祠堂外,堅硬的膝蓋頂著石板。
兩大桶冷水澆了下來,陳貴生身上的一塊塊肌肉在陽光下泛著光澤。
二伯生氣地拍了一下陳貴志腦袋:“你瞧瞧人家貴生,把身體打熬得多好,再看看你,習(xí)武之人,髀肉橫生,像話么?!”
陳貴志捂著腦袋,幽怨地看著二伯,你是不是搞錯重點了?
陳細(xì)姝站在人群中,有些害羞地捂著臉,不去看陳貴生,只敢偷偷地把手指頭岔開一點。
但是一扭頭發(fā)現(xiàn)族內(nèi)其他女孩都在大大方方看,于是也坦然地把手放了下來。
陳顯明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對眾人說了,還刻意描繪了陳貴生的兇殘,把張家少爺扒光了,打得那叫一個慘,還把腦袋給剃成了陰陽魚兒。
“哈哈哈,張赫那家伙也有今天……”
“他腦袋現(xiàn)在是陰陽魚兒?這我得想辦法看看。”
“為啥打貴生啊,我覺得他做得沒錯!”
底下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陳顯明拿手杖往地上一杵,震懾住了眾人。
“啟謹(jǐn),行家法,鞭六十?!标愶@明說道。
“是,家主?!标悊⒅?jǐn)手里拿著小兒手臂粗細(xì)的鞭子,沾了涼水,揚(yáng)鞭就朝陳貴生抽去。
陳貴生憋紅了臉,卻一聲都未喊。
陳啟謹(jǐn)連續(xù)鞭撻了五六下,陳顯明叫停道:“開什么玩笑,老五你沒吃飯么?真當(dāng)我陳顯明是那種護(hù)著自家孫子的人,把眾人叫到這里來看你做戲么?”
陳啟謹(jǐn)停下鞭子,回頭看著老父,面露難色。
那你讓我怎么辦?。侩y不成真往死里抽?
陳顯明面無表情:“洪大?!?p> “我在?!币粋€長發(fā)長須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
“你來行法,不許留手?!?p> 洪大抱拳:“是?!?p> 說著,他上前一步,接過陳啟謹(jǐn)?shù)谋拮樱偷爻愘F生身上抽去。
一開始還嘻嘻哈哈的眾人看到洪大后,頓時沒了聲音,就連陳貴志和二伯,臉上也充滿了驚訝之色。
老爺子這是來真的?
這個洪大大家都是認(rèn)識的,曾經(jīng)家中的鏢師,現(xiàn)在是陳顯明的貼身護(hù)衛(wèi)。
此人對陳顯明極其忠心,凡是陳顯明的命令一定一絲不茍的執(zhí)行,但是性格卻過于直率,從來聽不懂言外之音,也不會看眼色,只能領(lǐng)悟一句話表面的意思。
屬于那種你跟他說改日請你吃飯,他一定要問清是哪一天,并且當(dāng)天空著肚子去找你的人。
所以陳顯明讓他行法,他是不會留手的。
“唰唰”兩道鞭影落下,所有人俱是一激靈,這兩鞭看上去十分沉重。
然而有些機(jī)靈的卻看到陳貴生身上卻并無血痕,心中發(fā)笑:看來這洪大也學(xué)得圓滑了。
洪大抽了兩鞭,低頭望去,默然不語。
“洪大,怎地停手了。”
“回大當(dāng)家的,小公子他……會渡氣,真氣覆于體表,鞭子抽不動?!?p> 此話一出,家中的一些長輩發(fā)出驚訝的聲音。
陳顯明怒道:“是誰教他渡氣的?”
陳啟謹(jǐn)這時抱拳道:“回家主,無人教,是貴生自己領(lǐng)悟的。”
緊接著,陳啟謹(jǐn)把陳貴生如何在詹家瓦子門口,苦斗九紋龍,并在關(guān)鍵時刻領(lǐng)悟渡氣之術(shù),一舉將敵人擊敗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
“九紋龍那個大潑皮折在貴生手里了?”一個同是貴字輩的兄長很是驚訝。
陳細(xì)姝甕聲甕氣地問道:“兄長,那九紋龍是何人?!?p> “一個撲手,大潑皮,而且頗有手段,功夫不俗?!?p> “哼,孽畜倒是有悟性?!标愶@明罵道,隨即又說:“洪大,你也渡氣。”
“是。”
洪大不廢話,將鞭子折了折,然后猛地朝陳貴生背上抽去。
只聽“啪”的一聲,陳貴生的背上頓時出現(xiàn)了一道滲著血珠的印子。
“??!”陳細(xì)姝臉色慘白,叫出聲來。
其他的小輩也不說話,完全沒了之前的玩鬧心思。
本以為家主只是為了做樣子給張家看,卻不料竟真下狠手。
“近來家中的小輩有些喧鬧的不像話,弄得現(xiàn)在有一種說法,說是暇州城一半的紈绔都姓陳,還有人竟和潑皮無賴混在了一起。今天我便明白告訴你們,若再有人做出辱沒門風(fēng)之事,我這嫡親孫子,就是你們的下場?!?p> 陳顯明坐在太師椅上,端著茶杯,掃視著眾人說道。
鞭子每響一下,臺下的陳家子弟臉上便抽動一下。
洪大往陳貴生的背上一連二十多下,陳貴生抓著膝蓋,咬牙忍受,愣是一聲未喚,這剛硬性子也讓在場所有人心生敬畏。
陳貴志看得面色發(fā)白,不斷地拽著他父親陳啟恭的衣袖:“爹,貴生哥要被洪教頭打死了。”
“沒事,你爺爺不會真的打死了他……”陳啟恭嘴上這樣說著,但是心里卻越來越?jīng)]譜,眼看陳貴生身子開始止不住地發(fā)抖,忽然趴倒在地。
洪大卻視若不見,繼續(xù)舉鞭。
這時陳美珠沖了上來,直接趴在陳貴生背上,哭道:“爹,不能再打了,再打真就打死了?!?p> 陳顯明冷聲道:“把她拉開,繼續(xù)。”
護(hù)衛(wèi)面面相覷一陣,只好上前,將陳美珠拉架開來。
陳美珠掙扎著哭道:“爹,三哥就這么一個孩子,你真這么怨他,非要連他唯一的孩子也斷送了不可?”
“美珠(四妹),住嘴!”
還沒等陳顯明開口,陳啟恭和陳啟謹(jǐn)同時呵道。
陳美珠繼續(xù)哭著說:“你們繼續(xù)打,我就繼續(xù)說!你們不瞎都能看出來,這孩子是陳家最有出息的一個,若他對你們生了怨懟,我看你們以后有什么好果子吃!”
此言一出,就連其他族老都有些動容,二叔公這時低聲道:“可以了大哥,我知道你想做給我們看,我這一脈的小輩我以后定然嚴(yán)加管教,你就不必再打了?!?p> 陳顯明面不改色地道:“二弟這是說的哪般話,做長輩的,規(guī)訓(xùn)小輩是應(yīng)有之義,我不是為了做給人看。”
“那是,可是……”
陳美珠掀起的騷亂對洪大卻造不成任何影響,他依然面無表情地?fù)P鞭向下抽著。
這時,人群兩側(cè)“唰唰”兩道身影閃過,正是陳啟恭和陳啟謹(jǐn)二人,二人一個抓住洪大的手腕,另一個則把陳貴生抱到一邊,搭他的脈搏。
“老二,老五,你們是要造反么?”陳顯明呵道。
“爹,真的不能再打了。”陳啟謹(jǐn)面露苦色,“洪教頭的鞭實在太重了,再打下去非死不可?!?p> “是啊?!标悊⒐У溃百F生的確做了錯事,但這起頭惹事的也不是他啊,若是張家人欺負(fù)上門,自家小輩以牙還牙,卻被活活打死,那在外人眼中,不是我們怕了張家么?如此自墮威名,還怎么在江湖中行走?”
“這說的是啊,大哥?!比骞珓竦溃謮旱吐曇舻溃骸岸颐乐檎f的是,貴生這孩子性情堅毅,天資卓絕,偏偏又報復(fù)心重……這這這萬一真的……”
“我還沒死,你們就不必?fù)?dān)心這種事發(fā)生?!标愶@明道,“好,既然你們都這么說,我就留這孽障一條命。洪大,還剩幾鞭沒打?”
洪大道:“大當(dāng)家,還有十七鞭?!?p> 稍稍沉默了一下,又道:“若打完六十,小公子的確性命難保,還打嗎?”
陳顯明臉皮抽搐了一下,“先記掛著,等他傷愈,再打一遭,各位在此做個見證?!?p> 此言一出,洪大便收了鞭,站在一旁。
陳啟謹(jǐn)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藥品,塞進(jìn)陳貴生嘴里,幫他護(hù)養(yǎng)心脈。
陳貴生此刻尚未完全失去意識,但頭腦昏昏沉沉,耳廓邊似是有陣陣蟬鳴,恍惚間,在人群中看到了顧命瑜。
顧命瑜正磕著松子看自己挨打,見洪大不打了,便把松子殼往地上一丟,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負(fù)手離去。
陳貴生苦笑一聲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