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因果難纏
詢問清楚后,陳貴生便放他們走了。
幾個潑皮小弟,一人扛著九紋龍的一條手臂,忙不迭地消失在了人海當中。
路上留了一道長長的血跡。
“貴生,你傷得怎么樣,我?guī)闳タ蠢芍?。”陳美珠跑了過來,雖然結果是贏了,但是也的確挨了九紋龍好幾下,不可能一點事兒沒有。
“我沒有大礙?!标愘F生道。
陳貴生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已經(jīng)跑得不剩幾個了,剛開始的時候一幫人似乎還看得津津有味,但是二人越打越血腥,把眾人都嚇跑了。
只有那對變戲法的爺孫此刻還躲在一旁,有些尷尬地搓著手,望著陳貴生。
陳貴生想起什么來,沖著老漢懷中的小姑娘招了招手:“來?!?p> 小姑娘抬頭看了眼爺爺,然后托著鑼跑了過來,陳貴生掏出一粒碎銀,放到銅鑼里。
老丈這時走上前來,沖著陳貴生躬身施禮:“多謝衙內(nèi)。”
陳貴生道:“不用謝,老丈回家去吧?!?p> 老漢點點頭,剛打算離開,又回頭多問了一句:“衙內(nèi),小老兒多問一句,剛剛和你敘話的那位老先生,叫什么名字?”
“嗯?”陳貴生疑惑地歪了歪頭,“他姓顧,老丈認得他?”
“不認識,是老丈認錯人了?!闭f罷,就要離開。
這時陳貴生卻拉住了老漢,笑著說道:“老丈且慢,小子多問一句,你把他認作誰了?”
老漢猶豫了一下,說道:“這說來頗為詭異……小人十多年前在登州討生活時,鄰家有一位老秀才,和剛剛那位老先生長得一模一樣,不過那人不姓顧,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秀才已經(jīng)死了,還是老漢親自埋的他?!?p> 陳貴生皺眉不語。
老漢看陳貴生這副表情,以為他不高興了,連忙道:“哎呦,是老漢多嘴了,這世上的人難免有長得相像的,怎能拿活人與死人相比呢?是小老兒多嘴了……”
陳貴生笑道:“別在意,老丈。請問,當初你住在登州的什么地方?”
陳貴生又問了老漢幾句,開始若有所思地想著些什么。
“哥!你真威風!”陳貴志跑過來,興奮得滿臉通紅,“你的武藝又有精進?!?p> 陳貴志眺望四周:“剛剛看到顧爺也來了,他現(xiàn)在人呢?”
陳貴生此刻也看不到顧命瑜的影子了,估計早就撂到無影無蹤了。
這顧命瑜雖然滿腹經(jīng)綸,一身本事,但是論起看家本領,還是要屬那趨吉避兇的手段最為熟稔。
他又想起剛剛鬼手老漢對他說的話,舔了舔唇,眼里似乎有什么復雜的情緒。
“沒事的,你不要難過……”
安秀才的聲音響起,陳貴生回頭一看,只見陳美珠在一旁抹著眼淚,安秀才則安慰著他。
陳美珠兩眼發(fā)紅,咬著嘴唇,身子止不住地發(fā)抖。
“姑姑?!标愘F生喚了一聲。
陳美珠落淚道:“貴生,這可怎生是好,我好賴話說盡,官司也打了,可這張家人還是不肯放過我?!?p> “今天這事,我到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若非你后來忽然頓悟武理,打倒了那撲手,恐怕今天我、安秀才還有你和貴志,都身遭不虞?!?p> 陳貴生把安秀才的荷包丟了過去,道:“不是沒事么?莫說九紋龍,就是十紋龍,又奈我何?”
陳美珠哭道:“你還在說笑,干脆我們報官吧?”
陳貴生想了想,說道:“不宜報官。”
陳美珠咬牙道:“我知道你是在為我著想,兒媳和夫家鬧到這番田地,誰臉上都不好看,但是若不報官,今晚的事還會接連不斷地發(fā)生?!?p> 陳貴生道:“那幾個潑皮說是張家請他來的,又有誰能作證?就算報官,這幾個潑皮往其它州縣一鉆,官府傳召不來,就連人證也沒有了。張家也是大戶,哪怕案子鬧到知州那里,也是不會輕易定罪的。”
“那就這么算了?要我說,還是糾集人手打他們一頓。”陳貴志嚷嚷道。
陳貴生笑著向陳貴志投來贊賞的目光。
陳美珠看到兄弟倆這樣子,趕忙提醒道:“貴生貴志,你倆別亂來。”
“放心吧,姑姑,你是了解我的,我這人做事向來有章法,你不用擔心了,此事我自有計較?!?p> 安秀才是讀書人,但是這些年經(jīng)商,也算是有點見識,看著扔在路邊的兩塊肉皮,雖然臉色有些發(fā)白,但也沒有就這么嚇暈過去。
陳貴生安撫了他一會兒,并告訴他,若有潑皮去書局鬧事,不要正面沖突,派兩個小廝悄悄地從后門出,到陳家和濟海藥行來。
安撫過安秀才以后,幾人也無心繼續(xù)去勾欄院了,幾人各自回家。
回到家后,陳美珠的臉色有些沉重,但是陳貴生倒是看上去一身輕松。
雖然受了些傷,但是隨著對真氣的領悟更上一層樓,他產(chǎn)生了一種十分愉悅的感覺。
感官似乎變得更敏銳,周遭的世界仿佛切換了一個清晰度一般;呼吸和心跳變得更加緩慢,身體也變得更加輕盈。
陳貴生本想就這樣回去睡覺,但是陳美珠強行拉著他去找了陳啟謹。
可憐的五叔新婚燕爾,正和五嬸施人倫大禮,被陳美珠“咣咣咣”地敲門,五叔在房門那頭罵了句娘,隨即就披著一件衣服,手執(zhí)燭臺開門。
看見陳貴生身上的污垢和臉上的傷痕后,陳啟謹愣了一下,問道:“怎么回事?”
陳美珠把事情大概說了,但是沒說此事和張家有關,陳啟謹趕緊把住陳貴生的脈搏,愣了愣,對陳貴生道:“隨我去藥房?!?p> 在藥房內(nèi),一燈如豆,陳啟謹仔細為陳貴生切脈,一邊把脈一邊時不時地觀察陳貴生的臉色,然后寫了張方子,讓陳美珠幫忙抓藥。
陳美珠拿著藥方,開始抓藥,抓好后自行煎了。
這時,陳啟謹看著陳貴生道:“你會渡氣了?”
陳貴生撓了撓頭:“會了,和九紋龍那廝放對時,突然領悟的?!?p> 陳啟謹暗自心驚。
家中長輩、教頭在教授小輩武藝時,都會有意不教渡氣之技。
因為教了也學不會,相反,年輕武者心浮氣躁,在見識了渡氣的威力后,反而會一心執(zhí)著渡氣之道,對于武技本身失去鉆研之心。
這種做法前期或許會占便宜,但實際上無異于揠苗助長,舍本逐末,到了后期極易后續(xù)乏力。
所以在小輩們武藝修煉純熟,到達一定境界之前,教頭長輩們不會傳授渡氣。
而且渡氣的修煉往往要一到兩年,甚至有時可能更久。
陳啟謹算是天賦極高之人了,練習渡氣也花了近四個月的時間,才堪堪掌握。
而陳貴生竟然在一夕之間領悟了渡氣之道,而且領悟后,立刻能運用在拳術當中,這怎能不讓他驚訝?
“貴生?!标悊⒅斦酒鹕韥?,伸出一只手掌,掌心對準陳貴生,“用全部氣力與我對掌,我看你真氣是否暢達,以免有后遺隱疾。”
陳貴生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一掌擊出。
一瞬間,陳啟謹竟有撼山之感。
兩人真氣相對,化作勁風,從二人的掌縫中溢出,將桌子的藥典紙張吹得嘩嘩作響。
陳啟謹腳趾摳地,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握拳,開始提氣,才不至于在侄子面前露怯。
陳啟謹點了點頭,二人緩緩收力。
“真氣還算暢達,并無大礙,但還是受了內(nèi)傷,這段日子不要練功了,好好休養(yǎng),我給你開的藥,每天都要吃?!?p> 不多時,陳美珠便端著滾燙的藥盞來了。
看見黑黃色的藥湯,陳貴生面露難色。
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喝藥,這個世界的藥苦起來簡直沒有上限,真的是一種酷刑。
“藥湯太燙了,四姑,五叔,你們先回去睡覺,等藥湯涼了,我再喝?!标愘F生平靜地對二人說道。
“沒關系,我們聊會兒天兒,等你喝了藥,我們再回去。”陳美珠拉了張板凳坐在陳貴生對面。
“五叔,這是什么藥?”
“歸元湯,你體內(nèi)有暗傷,尤其是肺脈受了虧損,這碗湯藥對你有裨益?!?p> “貴志似乎也受了傷,不如讓他也來嘗嘗?”
陳美珠道:“貴志沒和九紋龍交手,只被一個潑皮打破了皮,已經(jīng)給他敷藥了,你不用擔心。”
“這樣,那我去看看他……”說著,陳貴生便要起身。
陳美珠猛地往桌子上一拍,湯藥濺了出來。
陳貴生笑著坐下,“明日再看也無妨?!?p> “快喝吧,冷的差不多了?!标惷乐榈?。
陳貴生無奈,知道今天是躲不過去了,于是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雖然入口依然苦澀,但是比想象中要好許多,還有絲絲甜味和桂花香氣。
陳貴生抬頭看了陳美珠一眼,陳美珠笑道:“我放了好多桂花糖呢,桂花不會影響藥性的。”
有了桂花糖的中和,陳貴生這才將整碗藥喝下,然后和四姑五叔告別,回了房間。
此刻,顧命瑜端坐在桌前,看著窗外的一輪圓月,撇了撇嘴角,道:
“多嘴多舌的東西。也罷,因果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