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蕭師兄,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家中兄弟叔伯都是師從道家,為什么你獨自來了儒家呢?”
蕭衍搖頭,“我有個小叔,他年紀輕輕就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天賦,師從道家大宗師張紫陽,未至二十,已成無上道心?!?p> 龔云長聽了,嚇得眼前一亮。
“在這萬法歸寂的時代,在我等庶民之中竟然有這樣的人物!”龔云長只覺得蕭衍是在吹牛。既然是如此杰出的人物,他怎么會沒有聽說過呢?!斑€未請教蕭兄小叔的姓名?!?p> 談起自己的小叔,蕭衍嘴角上揚。
“姓自然是也是蕭,單名一個何字。我小叔向來低調,從來都沒出過山門。所以外人很少知道他?!?p> “我聽說過,萬法歸寂之后,許多道者都歸隱在山林之間,不問俗事。只是令叔年紀輕輕居然就成無上道心,而且心境如此淡泊,歸隱于山野之地,云長實在是佩服之至。日后若是有機會,還請蕭師兄引薦?!?p> “那是自然?!?p> 漢初三杰之一蕭!蕭衍早就知道自己家有蕭何這樣的人才,所以他才不怕呢。什么道法、道術、權位他全部都不在意。
風水輪流轉,二十年后,得天下的人視自己小叔為恩人!
漫天星河下,兩個少年肩并肩走在山路上,蕭衍眼中閃著星芒,仿佛對未來有著無限的向往。
今夜兩人交了心,以后自然把彼此當兄弟對待。可是聽到蕭衍有個如此厲害的小叔,龔云長忽的想明白為什么蕭衍對凡事都不那么在意了,顯然蕭氏一族未來要靠他那位小叔了,所以蕭衍不用為匡扶家業(yè)而煩惱。
蕭衍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小叔年紀輕輕得了無上道心,按理說,不是應該也去拜張紫陽門下嗎?他可是不入世的道者,世間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p> “那龔師弟即便離開了墨家,也還有諸多選擇,道家、陰陽家、法家都可以去,可又為什么選擇儒家呢?”
“自然是因為儒道是天下顯學,儒家弟子千千萬萬,加入其中可以擺脫官府的審查?!?p> “我也是因為這個。我家有一個大道者,很是惹人注目,魏王經常請他去做官??墒俏倚∈宀⒉辉敢??!?p> “所以你來這里,其實是為了辟禍。蕭氏得罪了魏王?!?p> “貴族欺壓庶族,等到國家破敗之時又想著用淫威迫使庶民為其效力,試問誰愿意為這樣的國家效力呢。”
“魏國本來國號為梁,后來南下遷移,這才有了如今的魏國。昔日強大的梁國如今衰落至此,也是可惜?!?p> “齊國不也是如此嗎?據我所知,齊王建早已年邁體衰,不打理國政,但是去重用他的舅父后勝,讓他為相。兩人將齊國國政弄得一塌糊涂?!?p> 龔云長很是氣惱,齊國是他的國家,可是他卻眼睜睜看著他的國家走向衰落。
“趙國將要淪亡之際,齊國非但不援助,反而還攻打趙國。這樣的國家豈有不亡之理!”
兩人說著,內心卻都生出一種復雜的情感。
他們身處在一個亂世,但是誰人都看得出,這亂世將要終結了,可是苦難和悲劇卻不會終止。
龔云長問蕭衍:
“你說,十年之后,天下會是什么樣子?”
蕭衍搖搖頭,秦國是個軍事型擴張國家,打下了天下卻仍然用軍事治國的方式,天下百姓一定會被折騰的生靈涂炭。
龔云長見蕭衍如此,只以為他猜想不出,自說自話道:
“到處都有人傳言,秦王政是天命所歸,他將要帶領秦國一統(tǒng)天下,結束戰(zhàn)亂?!?p> “龔兄不喜歡秦王政?
“秦國虎狼惡名在外,我本不喜。只是后來,我對他倒也沒有那么反感。我希望亂世能有終止的一天,可是我卻又不可避免的陷入矛盾。”
“矛盾?”
龔云長點頭,“是的,我一直都很矛盾。我渴望有人結束戰(zhàn)亂,但是我又想讓我的國家存續(xù)下來,齊國還是那個齊國,趙國還是那個趙國?!?p> 蕭衍看著龔云長,眼中滿是驚訝。
他沒想到,這個世界的年輕人居然會有這樣高的覺悟。
“站在天下萬民的角度考慮,如果秦國真的能統(tǒng)一天下,這是好事。可是作為一個齊人,我卻又不想讓齊國滅亡。但是秦國來勢洶洶,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p> “師尊常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齊國不僅僅是齊人的齊國,更是齊王的齊國。連齊王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國家放在心上,你放在心上又有什么用呢?”
龔云長聽了,這才釋然了。
“蕭兄說的是,倒是點醒了我,就算我放在心上,也無濟于事。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實在是太過渺小,就像是地上的螞蟻,無力撼動任何人?!?p> “話不能這么說,有些事情,就算是想明白了,也和沒有想明白是一樣的?!?p> 龔云長見蕭衍說的如此輕松,不免道:“師尊經常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師兄看待這些事情如此淡然,莫不是都已經參透了?”
蕭衍搖頭,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星宿。每一顆星星都又大又亮,在另一個時空,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多星星。
“我感興趣的,從來不是什么天道,而是歷史。對我來說,道不在人、不在政、不在天、而在歷史之中。世界是在不斷運行的;而萬事萬物的運行,都是有道理;道理是可以被總結歸納,并且加以運用的?!?p> “歷史?”
“是啊。你不覺得歷史很有趣嗎?”
“古來帝王將相的故事,確實很有趣,發(fā)人深省。沒想到蕭兄是個喜歡看書的人,還以為蕭衍兄只對下棋感興趣呢?!?p> “下棋,那不過是我打發(fā)時間的游戲罷了?!?p> 龔云長和蕭衍說了一路,終于到了稷下學宮門口。
有關于敏感的政治話題兩人都閉口不說,只是兩人走了一路,忽然發(fā)現這道路兩旁鋪滿了鮮花,而且到處都有螢火蟲在飛舞。
稷下位于臨淄城東南角,占據的是高地。爬上眾多臺階,站在學宮大門門口能俯瞰到整個臨淄城。
萬家燈火通明,車馬林立,街道鋪子櫛次鱗比,排列的整整齊齊,整座城市就像一副靜謐美好的畫。而畫的周圍,則是深藍色的靜謐,還有白色的河道環(huán)繞。
龔云長轉身看著齊國臨淄城中的美景,嘴邊浮起微笑,“要是能永遠如此就好了?!?p> 蕭衍看著這景象,也不禁感嘆道,“這當是亂世之中的樂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