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出租車,弄堂口那盞老舊的路燈像是一位疲憊的守夜人,燈光忽閃忽閃,仿佛隨時都會熄滅?;椟S的光暈在夜空中搖曳,將程伊一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弄堂里,那家做蔥油餅的攤子散發(fā)著熟悉又誘人的香氣,悠悠地飄來,瞬間鉆進了程伊一的鼻腔。
“咕?!背桃烈坏亩亲舆m時地發(fā)出一陣抗議。聞著這香味,她的腳步愈發(fā)急切,拖著那個有些沉重的大箱子,恨不得三步并作兩步。她費力地將箱子一提,像是被美食牽引著的小獸,飛也似的朝著家的方向奔去。
“媽!我回來啦!”剛一進家門,程伊一那歡快的聲音便在屋內(nèi)回蕩開來。
“回來啦,回來啦,快把東西放下,洗洗臉,洗洗手,來吃飯吧?!币烈坏膵寢対M臉笑意地迎了出來,伸手接過箱子,眼中滿是欣慰,細細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女兒。
“嘿嘿,媽,你今天炒了香芹牛肉吧!我老遠就聞到味啦,真香!”程伊一吸了吸鼻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饞貓一只,快一起來吃吧。”媽媽輕輕點了點程伊一的鼻子,眼中滿是寵溺。
程伊一親昵地挽著媽媽的手,走到飯桌前。“biu~滋啦,咕嚕咕?!保黄靠蓸繁凰伙嫸M,隨后她暢快地“哈”了一聲,緊接著一個響亮的飽嗝,逗得她和媽媽相視大笑,笑聲在溫馨的屋子里回蕩。
飯桌上,那盞低垂的吊燈灑下暖黃暖黃的光,溫柔又柔和,像是給整個世界都披上了一層溫暖的薄紗。燈光輕柔地落在媽媽的臉上,程伊一定睛看著,一時間竟出了神。媽媽好像真的老了,眼角多了些細碎的皺紋,可那眼神里,依舊藏著如水般的溫柔,仿佛能掐得出蜜來。媽媽不停地招呼著伊一多吃點,又細心地往她碗里夾了一個肥美的雞腿。
程伊一心中泛起一陣暖意,暗自想著,如果這時有第三個人幫她們拍照,這畫面一定溫馨得讓人落淚。
……
“呀,伊一回來啦,好久不見你,感覺又瘦了點!”伴隨著撩珠簾的清脆聲響,一個平頭中年男子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自顧自地說著。
程伊一聽到聲音,手中的筷子猛地一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下意識地用力戳了一下飯碗,就好像那溫馨的氛圍燈被剎那間關掉,黑暗瞬間籠罩。她極不情愿地蚊子般小聲應了一句:“嗯”。
這個平頭男子是華叔,一個讓程伊一從中學到高中,都想盡辦法逃避的人。華叔每次故作熱情的噓寒問暖,都讓她渾身不自在,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爬,腳趾都忍不住在鞋里摳地。那男人臉上堆滿的笑容,在程伊一看來,虛偽得像是從眼睛里溢出來的假惺惺。
這頓飯吃得味同嚼蠟,程伊一只覺得食欲全無。她勉強又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借口說旅途勞累,匆匆回了房間。
……
程伊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滿心都是糾結(jié)與無奈。她怎么也沒辦法去責怪媽媽,畢竟媽媽為自己付出了太多,十多年的操勞與心血,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小小的她,當年想給媽媽擦眼淚都得媽媽蹲下才行……更何況,華叔在伊一異地轉(zhuǎn)學,生病就醫(yī)的時候,確實幫媽媽出了不少力??勺鳛檫@一切的親歷者,程伊一卻無比討厭這種模糊不清、不被自己認可的關系,更厭惡自己面對這混亂局面時的無力感。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張無形的網(wǎng)里,越掙扎越痛苦,只想遠遠地逃離,逃離那個像臭屁蟲一樣虛偽的男人。
……
程伊一在床上不停地翻滾著,雙手緊緊掐著枕頭,將它擰成各種形狀,仿佛這樣就能把心中的煩惱都擠出去。
算了,不想那個晦氣的人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伸手從枕邊掏出手機。
好久沒見大伙了,也不知道輝仔他們回家了沒,明天約個時間一起出來坐坐吧。她這樣想著,手指熟練地撥通了輝仔的電話。
“莫西莫西”,電話那頭傳來輝仔故意搞怪的口音,讓程伊一忍不住嘴角上揚。
“喂,回家沒有呀?”程伊一一邊用手指繞著頭發(fā),一邊懶洋洋地問道。
“回啦,前兩天就回了,你呢?”輝仔的聲音透著興奮。
“我今天晚上才到家,大伙都回來了嗎?唉,想你們了呀,啥時候出來嘮嗑啊?!背桃烈环藗€身,側(cè)臥在床上,語氣里滿是期待。
“明天晚上烤肉走一波?叫上小胖他們,沖!”輝仔的提議讓程伊一眼前一亮。
一提到烤肉,程伊一就想起剛剛因為華叔的突然出現(xiàn),而沒來得及好好品嘗的雞腿,心里一陣惋惜,無比痛心。她隔著電話,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閉上眼睛,像是在回味那沒來得及享受的美味。隨后,她小雞啄米似的用力點頭。
“好!烤肉好!see u tomorrow!”程伊一掛斷電話,心情瞬間好了許多,滿心期待著明天與老友們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