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權(quán)與力
此時,“云上一號”五樓某個包廂中。
即使是上官默這等大把撒錢的富二代,訂下的“白玉京”也算一等一的奢華,可是比起這里,仍舊是小巫見大巫。
巴洛克風(fēng)格的室內(nèi)裝潢,金箔貼面的墻壁,描金涂漆的桌椅,羅馬皇宮一般富麗堂皇。
108寸的松下液晶電視,正播著一首八九十年代古早的情歌,畫面里一個泳裝美女對水深思。
對面的真皮沙發(fā)上,一個穿著黑褂白衫的方臉男人,五十歲上下,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中間。
他叼著枚黃花梨木煙斗,左右各攬著位低胸齊臀裙的美人,一個倒酒,一個喂他吃水果。
而他身后,是四五個黑衣大漢,叉手侍立環(huán)繞著,陣仗仿佛是江湖大佬座下的紅棍。
而方才在花園里頤指氣使的朱老板,此時坐在另一側(cè)的皮椅上,面帶笑容,恭敬客氣:
“龍爺,也是邪門了。俺老朱就出門解個手,看到個毛沒長齊的小兔崽子,在花園里用強(qiáng)搞女人,我就好奇多看了眼,您猜怎么著?”
“老朱,你什么時候還好管這閑事了?”被稱作“龍爺”的男人嚼著身畔美人送上來的葡萄,漫不經(jīng)心。
“您聽我說完。那小兔崽子一抬頭,我就看出,他是那上官挺的兒子!”
“上官挺?”龍爺本來閉目咀嚼,此時睜開雙眼,目光鷹隼般凌厲。
“可笑這廝小心了一世,他兒子卻浪著老子的名頭,招搖過市,所以我特意提溜回來給您掌掌眼?!?p> “哼。老朱頭你是陰溝里翻船,吃了毛頭小伙的虧,這才搬我手下的救兵吧?”龍爺不陰不陽地說了句。
“話不能這么說……”朱老板陪著笑,“上官挺不守咱道上的規(guī)矩,壞了龍爺您的人望,又明里暗里跟我針鋒相對——他難道不知道,咱這公司有龍爺您近半干股嗎?我們一時半會,捉不著這老的把柄,可巧他兒子送上門來了,搞兩下小的,還是沒問題的。也算是讓他知道,不是誰都能在咱這礦石生意里分一杯羹的!”
“哼。我們道上規(guī)矩,禍不及家人。”龍爺擺擺手,讓陪侍的美人退下去,“不過,上官挺不守游戲規(guī)則。我倒想看看,他教出來的兒子,是個什么樣的紈绔……帶上來罷!”
一聲答應(yīng),接著門外人影閃動,黑衣手下們推搡著一男一女,兩半大孩子,磨磨蹭蹭地進(jìn)來了。
上官默垂頭喪氣地站著,背后亂花花一片腳印,想來是路上挨了不知幾腳。
葉南歌哭花了妝,卻已經(jīng)連抽噎都沒有力氣了,只是默默流淚。
龍爺看罷這兩少年男女,冷笑一聲,問著上官默:
“上官挺是你爹?”
“是?!鄙瞎倌袣鉄o力地應(yīng)了一句,然后挨了黑衣保鏢一腳:
“跟龍爺說話,要說‘是,龍爺’,懂規(guī)矩不懂?”
上官默被順勢踢倒,跪在地上,忍氣吞聲:“是,龍爺!”
龍爺也不看他,兀自抽著煙斗,“老朱,這個小丫頭片子,又是什么路數(shù)?”
“我也說不上來,說是這上官小子的相好,又不太像。我見著的時候,這小子正摟著小姑娘家,用強(qiáng)要行好事。被我擠兌兩句,惱羞成怒要動手?!敝炖习逍α艘恍?,對葉南歌招手,“丫頭,你過來?!?p> 葉南歌打小,從沒見過如此陣仗,已然是嚇丟了魂,在原地呆若木雞。
“你去,給龍爺見個禮。然后陪龍爺喝杯酒,他老人家寬宏大量,說不定高抬貴手放了你們?!敝炖习濉把普T”地道著。
這樣的環(huán)境下,葉南歌連一個能倚賴、出主意的人都沒有。她茫然地四顧,周圍的男人面目陌生,笑容可憎,上官默委頓在地,畏畏縮縮。
她心里,深深的懊悔和恐懼,吞噬了她。
如果沒有跟父母斗氣,沒有離家出走就好了……那么此時,她就該在自己溫暖寬敞的臥室里睡著,哪怕家里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
也總好過現(xiàn)在。
“怕什么,龍爺又不會吃了你?!?p> 一個原本被龍爺摟在膝上,伺候他吃水果的艷妝女人,此時又轉(zhuǎn)到了龍爺身后的沙發(fā)上,邊替他按摩著肩膀,邊調(diào)笑她。
葉南歌覺得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一杯酒,被遞到了她的手中。那是色紅如血的酒液,在燈下泛著令她目眩的光澤。
“龍爺……您請……喝……”許是方才哭得太多,她的嗓子像是嘶啞一般,久久發(fā)不出聲,眼淚又一次滾滾落下。
龍爺那陰冷如鷹的眼睛只瞥了一眼葉南歌,而后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葉……葉南歌?!?p> “好,名字也好?!饼垹斕谷皇芰怂木淳?,將自己杯里的紅酒一口喝干,蒲扇般的大手順勢將她摟在自己懷里。
葉南歌的身體瞬間僵硬如死,而她臉上,想哭又不敢哭的神情,像是頭受驚的小鹿。
上官默看著對面的龍爺大包大攬地?fù)ё∨?,同時目光不屑地望向自己。
饒是他明白此時形勢比人強(qiáng),心底那口屈辱的火,燒得他不能不起身。
“龍爺,我爹得罪過您老也罷,我方才沖撞過朱老板也罷,都與小葉沒有干系?!鄙瞎倌V弊?,“您若有什么氣,還請對著我來,放過小葉……”
他話還沒說完,腿脖子又挨了墨鏡保鏢一腳,逼得他不得不跪下了:“你小子口氣倒挺硬,敢這么跟龍爺說話?”
“‘得罪過我也罷’?”龍爺?shù)刂貜?fù),挑著兩道掃帚般的濃眉,“你倒是說說,你老子怎么得罪我了?”
上官默愣住了。其實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惹上這尊太歲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
從剛才開始,所有人都叫他“龍爺”。而對于這個黑道大哥般的人物,上官默沒有任何印象。
“這等孤陋寡聞的樣子,你老子也是心大……就這么放心你到處招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敝炖习尻帎艕诺匦Α?p> “告訴你也無妨。我和你爹,是多年的恩怨積成仇。眼下,也是該讓你知道得明白,你今天應(yīng)得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爹?!苯饘侔憷溆驳穆曇衾?,龍哥嘴角的笑意褪干凈了,“我是盛元龍?!?p> 話音擲地的一瞬間,上官默的心頭狂跳,面如死灰。
盛元龍,道上綽號“龍王爺”,是老爹的死敵。兩人相斗多年,都將彼此視作眼中釘。老爹仗著自己生意規(guī)模更大,而盛元龍在黑白兩道吃得更開,各有強(qiáng)弱,不分勝負(fù)。而今,他們兩人又同時進(jìn)軍國外礦石進(jìn)口生意……
上官默知道今天自己不能善了此事了。
他此時,叫天不靈,叫地不應(yīng)。且不說手機(jī)被奪去了,就算手機(jī)在手,他能報警嗎?
手眼通天的“龍王爺”!
而這棟“云上一號”,前些日子,被盛元龍收購了近半的股份,已經(jīng)成為這里的新的大股東。
上官默悔恨自己實在太疏忽了,他只顧著跟狐朋狗友炫富,卻沒留意,自己一腳踏入了仇人的巢穴!
他只能默默低頭,硬下心腸,不去看葉南歌哀憐和求助的眼神。
盛元龍慢條斯理地舉杯,仿佛在啜飲鮮血。
“小子,教你一些人生的道理吧?!本坪蟮凝垹斔坪跣那楹芮缋剩罢讨篙叺穆晞莩涯?,不過是假傳旨意的太監(jiān)。男人生而立世,若是不能握住權(quán)力,就像是雄鹿沒有鹿角。你的虛張聲勢,你的狐假虎威,沒有了權(quán)與力,不過是鏡花水月,轉(zhuǎn)瞬即逝?!?p> 何謂權(quán)?黑道白道,贏家通吃。
盛元龍揮了揮手,“手機(jī)還給他?!?p> 打亮屏幕的手機(jī)放在了上官默面前的地上。
“你現(xiàn)在可以給任何你想到的人打電話?!笔⒃埖卣f道,“不過我可以保證,沒有我的點頭,你……離不開這個包廂?!?p> 上官默目光呆滯,看著自己已經(jīng)碎屏得認(rèn)不出原樣的iPhone手機(jī)。
何謂力?生殺在握,一言生死。
盛元龍再次揮手:“給我打,到我喊停為止。留點分寸,不出人命就行?!?p> 墨鏡男人們又一次逼上前去。
“熄了大燈?!笔⒃埨^續(xù)說,“剛才該輪到誰唱歌的?來唱歌。光太亮,沒心思喝酒。”
原本已經(jīng)退下去的陪酒美女們,又一次堆上滿臉的笑容,圍攏在他身邊,開始新一輪的喝酒取樂。
上官默的呼痛和悶哼,夾雜在拳打腳踢聲里,漸漸微弱下去。
盛元龍帶著一點點睥睨的笑容,轉(zhuǎn)頭看向葉南歌。
“小姑娘,其實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你待在我身邊,陪我喝完這瓶酒,看完這場猴戲,我就放你回家?!彼~南歌招手,“坐上來。”
葉南歌流干了眼淚,整個人已經(jīng)完全呆掉了。
這大概就是她的絕境了吧?女孩的心里,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
沒有人能救她。
她緩慢轉(zhuǎn)動眼珠,看向盛元龍,而后是頭,最后是身體,每一下的動作都像是被空氣粘滯住了一般。
她心底,最后一根弦,斷掉了。
就在此時。
沉重的吱呀聲里,有人用力地推開包廂的紅木門。
月光在他身后,水銀泄地般地灑入包廂,周遭似乎都因此亮堂起來。
一個少年提著棒球棍站在那里,背著包,戴著球帽,仿佛隔壁學(xué)校訓(xùn)練結(jié)束,走錯片場的學(xué)生。
他的雙眸色若赤金,像有極明亮的光焰潛在眼底。
少年進(jìn)門,四下掃視,目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