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燭影搖紅

　　且不說在富麗堂皇、羅馬皇宮般的會所前晃暈了頭的韓木，堵在下班晚高峰、車水馬龍得水泄不通、龍困淺灘的葉知棠，他們要找的正主，此刻正在“云上一號”某處的包廂里，心不在焉，如坐針氈。

　　葉南歌玩著手機(jī)，她坐在包廂的角落里，屏幕的背光映著她的臉，一片幽藍(lán)。

　　不遠(yuǎn)處，閨蜜肖海蕓剛和男朋友方凱澤雙雙聯(lián)袂唱了首《今天你要嫁給我》，興奮得滿臉通紅。

　　方凱澤愛憐地替女朋友擦著鬢角的汗，瞥了眼葉南歌的方向，低聲問：“葉家妹妹似乎不太開心？”

　　肖海蕓不以為意：“今天默哥生日，大家難得聚一聚，怎么會不開心，可能是剛才玩累了?！?p>　　方凱澤又看了看葉南歌，沒說什么，跟好友上官默對視一眼，目光一觸即分。

　　今天，是他們這個狐朋狗友圈子里大哥級的人物——上官默的生日，壽星做東，請著一群少年少女來燕都聞名遐邇的“云上一號”Happy。

　　他們先前已經(jīng)在迪廳玩了好幾個小時，喝完酒就著DJ金蛇狂舞，一通蹦跶完繼續(xù)喝。大伙玩得很是盡興，可折騰幾輪下來著實累了。

　　于是上官默大手一揮，所有人戰(zhàn)術(shù)轉(zhuǎn)進(jìn)“云上一號”的豪華VIP包廂，有興頭的繼續(xù)喝酒唱K，玩乏了的少年男女彼此摟著說話，各有各的樂處。

　　上官默家里生意做得規(guī)模也算驚人，雖然比不上白華那等天之驕子商界豪門，也算是國內(nèi)有幾處煤礦產(chǎn)業(yè)，國外做些礦石生意的巨商。

　　興之所至，上官默也不介意大把撒錢。點(diǎn)了十幾扎“皇家禮炮”，叫著拉菲，要了茅臺，流水價地上著果盤小吃烤肉龍蝦。吃的人那是饕餮見了也汗顏，喝的人混著紅的白的酒到杯干。

　　酒過三巡，這幫官富二代的小年輕們已經(jīng)有了醉意，唱歌的唱歌，摟著說情話的說情話，打牌的打牌，甚至有幾個聚在一起在抽“小氣球”，漸漸群魔亂舞起來。

　　葉南歌有些心煩這樣的場合。

　　在堂姐葉知棠面前，她故作高調(diào)，給堂姐看自己的耳釘、指環(huán)、煙熏妝，作出桀驁不馴的樣子，仿佛趾高氣揚(yáng)的小太妹。

　　但是從心底里，葉南歌不喜歡喧鬧的環(huán)境，也不喜歡KTV，更討厭會所。她之所以呆在這里，只是因為朋友們，她不愿意掃了他們的興。

　　她之所以這樣打扮，也只是因為它是這個圈子的潮流，她不愿意顯得不合群。

　　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本質(zhì)是害怕孤獨(dú)的，害怕失去朋友，更不愿意獨(dú)自回去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家。

　　不常著家的父母，仿佛一對暴君夫婦。對于她，只要稍稍不順?biāo)麄兊囊?，只要見了，動輒打罵，間或體罰。

　　葉南歌有過父母讓她跪在葉氏先祖的牌位前，一動不動大半天的記憶。

　　可是他們除此之外，又偏生對她的生活漠不關(guān)心。

　　常年在外，掛心的只是他們的生意，盤算的只有成本和利潤，仿佛每個月打到賬的生活費(fèi)，就算是他們盡的撫養(yǎng)義務(wù)。

　　葉南歌從上學(xué)起，到她現(xiàn)下十六歲為止，大半的人生都是吃著外賣、食堂、館子、泡面……度過的。

　　父母從不下廚，也無暇做飯。他們出出入入，忙忙碌碌，賺了那么多的錢，陪她的時間卻那么地少。

　　而這一次劇烈爭吵后的離家出走，也許只是她內(nèi)心所有委屈和不滿的大爆發(fā)而已。

　　“南歌，給你點(diǎn)個果盤吧?！笨粗~南歌拿著手機(jī)發(fā)呆的樣子，肖海蕓猶豫了一下，招手叫來了侍應(yīng)生，“加個全拼果盤，還要兩杯手搖奶茶?！?p>　　“謝謝?！比~南歌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狂歡還在繼續(xù)，肖海蕓和方凱澤不再顧得上獨(dú)自坐在角落的葉南歌，休息了一會，又開始點(diǎn)歌合唱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葉南歌在一群尋歡作樂的朋友之外，只覺得自己昏昏欲睡。

　　一直注視著這一切的上官默放下話筒，從一群哥們姐們中間起身，舉著自己酒杯，又端了個酒杯，朝角落的葉南歌走來。

　　“葉家妹妹，怎么不喝酒，也不吃東西？”

　　他坐到葉南歌身邊，遞給她一杯酒。

　　黃金透亮的酒液里浮著圓形的冰塊，在燈光里泛著柔和的色澤。

　　“貴腐，度數(shù)不高，入口柔和，適合你們女孩子?！?p>　　“謝謝?！比~南歌猶豫了一下，她也不好拒絕上官默的好意，接過了酒杯，放在嘴邊淺淺抿了一口。

　　“吃點(diǎn)龍蝦?！鄙瞎倌腰S油烤龍蝦盤子向她推了推，堆出點(diǎn)笑容。

　　葉南歌慢慢地喝了小半杯酒，然后把它放在桌幾上。

　　這時她背朝上放在桌面的手機(jī)叮地彈了個消息。她拿起來，打亮屏幕，看了一眼，是堂姐發(fā)來的。

　　除了數(shù)條未接來電之外，還有若干微信消息。

　　“你在哪兒？？？”

　　然后又是一條。

　　“這么晚了，阿姐很擔(dān)心，、”

　　說話總是有條有理，做事干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堂姐，難得地誤用了標(biāo)點(diǎn)符號，可見她輸入時的著急。

　　葉南歌默默地注視著消息，時間指向了22:05，消息來自兩分鐘前。

　　她心里微微一動。

　　葉南歌出走時賭氣拉黑了父母的電話，但對于時常照顧著她的葉知棠，她還是忍不下心。

　　可以說，她童年大部分能感受到的溫暖，都來自于她這個堂姐。

　　只是隨著年歲漸長，葉知棠忙于學(xué)業(yè)，她沉迷小圈子，姐妹倆的相處越來越少。

　　而葉知棠，又是那么一個優(yōu)秀和耀眼的女孩子。

　　她就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老爹老娘每每責(zé)罵說教，拿來對比的都是葉知棠。

　　慢慢地葉南歌對堂姐心里也漸漸有了別樣的情緒，逆反心理似地，她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個完美得光芒四射的姐姐身邊。

　　但……

　　這樣的時候，除了眼前這幫狂歌濫飲的朋友們，世界上真正想過要關(guān)心她的，是不是也只有葉知棠了？

　　葉南歌手微微地抖，看著葉知棠發(fā)來的視頻申請，下意識點(diǎn)了同意。

　　上官默本來還想跟葉南歌說什么，聽到視頻接通的聲音，猶豫了一下，退開到一邊。

　　這時方凱澤轉(zhuǎn)過頭，兩哥們又一次，各自對了對眼神。

　　上官默暗暗地朝方凱澤比了個“OK”的手勢，對方還以一個暗地的大拇指。

　　“嘟”的一聲，視頻消息切了畫面，葉知棠舉著手機(jī)，站在一處人來人往的街頭，正滿臉焦急地看著鏡頭。

　　“南歌，你在哪里？”

　　很緊張的聲音。

　　“定位發(fā)我，我去接你！回我家睡吧，我不會告訴三叔三嬸的?！?p>　　葉南歌心中一暖，正待說話，卻看見攝像頭視野里，還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孩，身量瘦高，戴著頂棒球帽，黑色短袖襯衫，白色七分褲，很休閑的樣子。他站在葉知棠身邊，也一副好奇混雜擔(dān)心的神情。

　　……堂姐的男朋友？

　　她當(dāng)即判斷，葉知棠打她電話時正和男朋友在一起。也許他們之前手拉手逛了很長時間的街，漫無邊際地看著整個燕都的霓虹和流光。

　　葉南歌心里的熱意微微地散去了。她抿了抿嘴，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她的心頭涌動。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視頻里的葉知棠大聲說道：“姐，我和好多朋友在一起，吃個宵夜就回去，睡覺也是在閨蜜家，你不用擔(dān)心！他們對我很好！”

　　她一口氣說完了那么多的話，而后啪地一聲掛掉了視頻。

　　嘟嘟嘟的通話中斷聲里，葉知棠拿著手機(jī)，和韓木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