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自有志士挺身出
山東濟南府。
兵臨城下不到三天，滿清大軍已經(jīng)完全控制了這座百年老城。
并不是沒有遭遇到抵抗和反擊，但是大明朝那些吃糧餉的正規(guī)軍隊，早已就已經(jīng)全部撤向了南方，跟隨著他們的崇禎皇帝，向著長江流域而去，偌大的濟南府，只有區(qū)區(qū)千余人守卒，在近三萬滿清大軍的騎兵沖鋒下，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
堅持三天，已經(jīng)是彈盡糧絕，沒有人能要求他們做的更多了。
城墻上，山東巡按御史宋琦，布政使熊進(jìn)生守城身亡，千余兵卒戰(zhàn)死其上，烈火焚城，箭簇如雨，煉獄一般的濟南城墻上，找不到一具完成的尸骸。
而濟南城內(nèi)，遠(yuǎn)遠(yuǎn)望去，熊熊烈火四處而起，幾乎染紅了遠(yuǎn)處天際，濟南知府仲金鵬率領(lǐng)全府上下南向而死，街巷中，城坊下，投井者、引頸者、血流漂杵，紅黑色近乎染墨了大明湖畔。
當(dāng)初滿清皇太極在位，曾經(jīng)強調(diào)“滿漢人民，均屬一體”，注重消彌和緩和遼東滿漢民族間的矛盾。多爾袞攝政之后，雖然也秉承了皇太極的為政舉措，盡量緩和滿漢之間的矛盾。
但是實際的軍事行動中，特別是攻城作戰(zhàn)中，軍卒的士氣尤為重要，這樣一來，允許城破之后的劫掠以及屠戮，也就成為一種上下默許的潛規(guī)，各旗的旗主，都統(tǒng)之間，只要不是太過分，對屠戮漢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輕輕放過了。
如今的濟南，十?dāng)?shù)萬百姓手無寸鐵，就如同待宰羔羊。
鑲黃旗都統(tǒng)鰲拜馭馬進(jìn)城，沿街所到之處，盡皆跪滿了衣衫襤褸的漢人，殘垣斷壁，血地焦黑。
“你們現(xiàn)在是我大清的子民！”鰲拜手執(zhí)韁繩，停在大街中央，起身后的部隊及諸將領(lǐng)也都停了下來：“滿漢一家！只要乖順奉命，做好我大清的奴才，沒有人會為難你們，如果做得好了，還有賞銀?。∶靼茁?？”
鰲拜的聲音甚大，說的也都是漢話，四周百姓都可以聽懂。
“你既然說滿漢一家，那為何大軍進(jìn)城之后，還縱兵屠戮、奸淫我漢家百姓？豈不是笑話？”一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人聽了鰲拜的話，從街邊霍然起身，伸手指著鰲拜怒道：“不將那些蠻夷兇兵處置了！如何讓人信服？”
“大膽！你怎么敢在此污蔑大清的勇士？”人群中，又站出來一個胖胖的年輕人，指著年輕士子，一臉的阿諛奉承：“大清是來解救我們百姓的，他們是我們的主子，滿清八旗理應(yīng)受到我們漢人百姓的供奉，明朝兵卒沒有燒殺搶掠、奸淫婦女嘛？你怎么不去紫荊城指責(zé)那崇禎？在這里想當(dāng)英雄？直接回家自殺去吧！”
兩人一開口，百姓們也都開始互相議論，場面一時間都有些混亂，使得鰲拜身邊的護(hù)衛(wèi)以及不遠(yuǎn)的大軍都摸上了武器，害怕有人趁機暴起，造成不必要的混戰(zhàn)。
看著四周群情激憤的百姓，鰲拜那雙黃白相間的眸子泛著冰冷殺意。
“你們的遭遇，本都統(tǒng)深感同情，”鰲拜輕輕抬起了右手，示意眾人安靜，而后扭頭看著那年輕士子：“你很勇敢，叫什么名字？”
那士子冷哼一聲，朗聲道：“崇禎十三年舉人，濟南府辛詩明！”
“讀書人，”鰲拜點了點頭，一臉的遺憾：“著實有些可惜?！?p> 年輕士子皺著眉頭，不知道鰲拜是什么意思。
“來人！”鰲拜一揮手：“揪了他的舌頭，剁了他的右手，這輩子不要再說話，寫字了！”
鰲拜話音剛落，起身后兵卒便上前將年輕人拖了出來，直接仍在大街上，抽出腰間匕首，就要開始行刑。
“滿清兇蠻！不要張狂！等我大明天軍一到，必讓你追悔莫及，讓你那多爾袞，讓那順治，讓那蠻夷滾回白山黑水，滾回你那赫圖阿拉?。?！”
年輕士子怒罵著，噗嗤一聲，手起刀落，其右手已經(jīng)被砍斷。
啊啊！??！
雙手落地，血流如水。
辛詩明捂著右手，因為痛苦，臉上已經(jīng)扭曲變形，但是還未等其反應(yīng)，嘴巴已經(jīng)被人撬開，舌頭被直接揪了出來，鋒利的小刀一劃，一節(jié)舌頭已經(jīng)脫離嘴巴，被扔在地上......
鮮紅的半截舌頭，混了泥血的右手，辛詩明已經(jīng)疼的昏死了過去，但是身子仍然不住的抽搐著，嗚嗚嗚的下意識的哀嚎。
滿清兵卒在旁，四周百姓，無一人敢上前救助。
殺雞儆猴，辛詩明的遭遇，讓整個大街上的無數(shù)百姓，人人噤聲。
“你叫什么名字？”鰲拜扭頭看向方才說話的胖子。
“大大大......大人，”胖子已經(jīng)被嚇到屁滾尿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回道：“小的孔宏志，曲阜孔家一脈......在濟南有一間大宅，可供大人休憩，還有金銀財寶無數(shù)，美人數(shù)十，都是供奉給大人用的?。。?！”
“好！”看著這位曲阜孔家的族人，鰲拜都被這孔宏志給逗笑了：“今日本都統(tǒng)就在你府中休憩！”
“大人，奴才給您領(lǐng)路！”孔宏志一聽這話，站起身子就上前拉著鰲拜的坐騎，神氣立馬變得趾高氣昂了起來。
“對了，你可曾娶妻？”鰲拜坐在馬上，笑呵呵的看著胖子。
孔宏志有些疑惑，鰲拜問這個干什么，但是還是第一時間回道：“奴才妻妾十七人?！?p> “一會吃飯，叫你妻子過來陪我，”鰲拜揮了揮手上的鞭子，落在孔宏志肩頭。
滿清八旗中，主人享用家奴的妻子，乃是一種恩寵。
“額......”孔宏志的臉色一陣青白。
“你不愿意？”鰲拜皺起眉頭，鞭子也抬了起來。
“愿意愿意??！這是奴才的莫大榮幸！”孔宏志的臉色比吃了屎還難看，依然擠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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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拜帶著大軍離去了，辛詩明捂著右手，依舊躺在大街上，血水流了一地，遠(yuǎn)處天空太陽隱去，天色一片陰霾，好似大雨即將來臨。
等滿清大軍走遠(yuǎn)，才有幾個膽大的百姓上前，將已經(jīng)半死不活的辛詩明抬到街邊的屋中。
不一會，辛詩明再度醒來，手腕的傷口已經(jīng)停止流血，被好心百姓找了大夫包扎了起來。
“嗚嗚嗚，”辛詩明看著自己的截斷的右手，目眥欲裂。
這輩子，他可能都無法在寫字了。
“辛公子，咱們小百姓，如何和那些吃人的蠻夷斗呢？”將辛詩明救助起來的大夫一邊為其包扎傷口，一邊哀嘆：“世道如此，你一個人，又有什么辦法？”
看著自己的手腕，辛詩明沒有說話，但是雙眸中的怒火無論如何無法湮滅。
此生此世，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