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喬木槿如往常一般,與母親說了聲出去了。
103路公交車上,喬木槿坐在靠右的窗口,路上的景色從高樓大廈的密集到一望無際的荒涼,遠處的枯黃田地上添了層薄薄的白霜。飛鳥在天上飛,電線上立,田地上蹦蹦跳,視野越發(fā)寬廣,有一種輕松暗藏著愉悅。心里有竊喜,有探險一樣的興奮。
車上的人說著方言,有幾句他聽懂了。
他們的行李挺奇怪的,網(wǎng)兜,籮筐,竹筥,背簍或簡單的聚乙烯繩,都是空的。剛剛聽他們好像說早就買完了,路過店買了揚城的燒餅,價錢是兩元五一個,但,沒有周騶餅店老周家的好吃,云云。
也許可以到周騶餅店看看。
到站點。喬木槿下車了,卻又茫然了,偌大一個鎮(zhèn)子怎么找?對,張大嘴的鞋,找補的地。
“這里補鞋么”
方爺爺打量了這個陌生小伙子,不是鎮(zhèn)上的。大高個,幼稚青少年的臉,這實際年齡怕不一定比泠棽大太多。只是他的鞋新嶄嶄,灰都沒有沾。再看看他身上的行頭,大城市富家小孩的打扮,從心里不喜歡城里來的干凈的過分的男孩。
“補,鎮(zhèn)上就我這一個補鞋點”
聽到這,喬木槿明顯松了口氣,“老爺爺向您打聽一個人。這兩天有沒有個眼部紫青的,差不多這么高,很瘦的初中生來補鞋?”
“沒有”方爺爺果斷秒回。
“沒有呀”喬木槿詫異得到這個答案,有點失望。“謝謝爺爺?!鞭D身走了。
沿著小二樓邊走邊想,這么辦?若還沒顧得上鞋,應該去醫(yī)院尋尋。腳步有點沉重。昨天應該直接拉他去醫(yī)務室查看一下,確認沒有腦震蕩才放行。現(xiàn)在,超過八小時了,腦部若有損傷....想到這,喬木槿加快了腳步。
鎮(zhèn)醫(yī)院,很小,沒有門,什么車和人都直接進來。里面都是移動的床和輪椅,家屬可以直接推著患者進‘手術’字樣內間,排排5個這樣的‘手術’間。每一間的儀器到是不少,隔著玻璃間是更大的內間。右手沿走廊,是抽血等檢驗科室,同樣是護士或科室的人,沒有患者的影子。與‘手術’字樣內間并排的是接診室,很小。12平的門衛(wèi)房間大小,一桌、一凳、一椅和一電腦。沒有導購臺,沒有收費室,連藥房,住院部都看不見。
患者排隊就診的現(xiàn)象都沒有。
不少年輕醫(yī)生,來來回回的跑者進出醫(yī)院。也有‘亟亟車’的小面包車式樣進進出出,車門在后,門一拉,直接能把車里的床拉下來,整個過程沒有半點顛簸,舒適和穩(wěn)在細節(jié)里。
沒有打聽到接診患者泠棽。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
喬木槿嘆了口氣,午飯點已過,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他不好意思臉紅了起來。
那個剛剛接待他的全科醫(yī)生張大弦與一位‘亟亟車’的小面包車女司機女嘀咕倆句。
女士朝他問了句“是找泠棽的?”
“您認識?我是他籃球隊友,叫喬木槿,您是?”
“我是他母親?!崩钇颊f。
喬木槿把周五籃球場上的事一一說了。把剛剛給張大弦看的那天的籃球賽的影像資料給她看。
李萍笑了笑,“別擔心,沒事的。謝謝你把這些告訴我?!?p> “我可以賠償,來承擔應有的責任。帶我去見見他好么?”
“我現(xiàn)在沒時間。張醫(yī)生說了,頂多臉上有點淤青,不礙事。這是地址,你自己去行么,他可能在家也可能不在。這里有個病人要送,我必須走了?!睆堘t(yī)生和阿姨去忙病人了。
頂多臉上有點淤青,不礙事。喬木槿很高興,心里舒坦了點。拿著手中的地址,慢慢走著。去還是不去,反而猶豫起來了。
沿著小二樓走著,一群人在排隊。那個店的名字‘周騶餅店’。喬木槿也排了隊,在一群老人隊里顯得鶴立雞群。他的肚子咕咕抗議。在他隊前的老人一個個,又忽然不排隊了,悄悄的排到隊尾去。
喬木槿意識到老人在給他讓位。臉紅躁了起來想不排隊了,被身后一個老人拉著悄悄說了句“別辜負那些已經讓位的老人的善意?!?p> 餅好了,喬木槿抓在手里,熱熱的,暖暖的。
老人說“進去聽聽揚戲”
也好。喬木槿謝了老人,朝聲音尋去。
院子四面都是座席滿滿的人。尋一處坐下認真地聽了起來。雖是地方話,聽著猜著也聽不出大意。但曲調綿長,悠然輕松。聽著聽著便有了睡意,靠著舒服的椅子竟然睡著了。
這午覺睡得略顯長了些。太陽已經收了金色,藍天泛著通紅,切斜瓦角縫里,余光偷散在院里。人少了一半,像是等最后一曲前的中場休息時分。
隔著一桌,也有個人,也睡著。原來聽戲睡覺也不是本人專利。四周看看,目光又回那個人身上,他真得很特別。
淺藍色的外衣,樣式很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白雪一樣的膚色,細膩光滑緊致的肌膚,濃濃的黑眉,高高筆直鼻梁。唇是厚的,寬不過鼻翼,色澤紅潤,唇形飽滿。
他突然張開了眼,極美的丹鳳眼。喬木槿一驚,沒來得及收回視線。見他伸了個懶腰,笑了,如履春風,是鄰家大哥哥的感覺。
“孩子,你在偷偷看我?!?p> 這話有點不客氣,明明是質問,但是聲音好聽,沒有一點反感。
不是地方音,更準確地說,是北方味十足的普通話?!澳銢]睡著?”喬木槿的普通話帶點揚城味。
“睡著了,給你看醒了?!?p> 這話多少會讓人臊得慌。“我也是聽戲睡著了的人。”所以多看了熟睡的同類人兩眼,坦誠回答明亮的眼睛悻然的很。
他樂了:“你聽不懂這戲?”
“聽不懂戲中的方言”
最后一場戲開始了。臺上的人認真的一字一句,有板有眼,與其是唱著實則是念著。
“這是揚戲普濟寺中‘吳姓書生’的念白<落花生>”那人用他倆聽得見地聲音說著。
原來,這是普濟寺的前身吳家的書童念的家書。
吳姓的書生一招中榜進了官途,留書童守家。先南方為官,升官東海邊,百姓愛戴卻貶至西山,去山賊平異族,皇親調達京官,負重任承國重,數(shù)載月年載數(shù)。白發(fā)蒼蒼離京回吳家。吳姓的書生見不到書童,問書童。家長者答阿爺?shù)陌敚扇チ艏視?p> <落花生>就是書童留給吳姓書生的家書之一。
“你若感興趣,可以先去鎮(zhèn)廣場,面向西邊揚戲場看看。明天上午是‘吳姓書生’整段場的戲,那里的戲有字幕投影,比這唱得正式一些。還可以看看揚戲場里,有些燒焦雕刻字或花紋樣的墻磚,與這段戲也是有些關聯(lián)的?!?p> “嗯?!备兄x他的解說,要不然怕是又要睡一覺。
后院來了個二十歲來歲的小圓肚子的大男孩,看到那人,招招手。那人朝他笑了笑,便走了。
戲止人群散。
隨著人群,離了周騶餅店。天已經暗了下來。匆匆尋著阿姨的地址,找著泠棽的家。
普通的農家房,院前一塊3米乘9米的菜田,全種南京楊花蘿卜。蘿卜纓的碩大不會改變下面的蘿卜大小。認出它們,喬木槿很開心,他也有這樣的蘿卜,只不過他是從花鳥市場買來的花盆里,扒開后看到果實的。
明亮幾凈的玻璃后是天藍色海浪紋鐵藝窗,室內暗暗的燈光散射出來。居然沒有窗簾?里面有個人,中午見到的自稱泠棽媽媽的那位阿姨。
房子里傳來不真切地叩門聲。
“我能進來看看你么?”阿姨的聲音。
“不行,我脫得光光的。”男孩的聲音。
對,就是泠棽的聲音。
“別瞎說。不想媽媽看到你臉上的勛章?晚飯也不吃,躲著?要不明天我們母子也不見面?”
聽到這,喬木槿決定明天來拜訪。
喬木槿回到家中,賈荍嶠沒發(fā)現(xiàn)異常,與此去每一天一樣,給他準備著精心的晚飯。飯后,賈荍嶠像往常一樣,捧著時尚雜志樂滋滋地看著,翻了一頁。喬木槿瞟了一眼,那個人穿著就是十月發(fā)布的這件時裝,怪不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