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借牛奶
張氏吃的南瓜藤還剩下一小半，劉桂圓不打算再炒新菜，浪費油和柴禾不是。
從籬笆外頭開出的菜地里，摘了幾片蒜葉、掐兩棵香菜，切碎了放點油鹽拌一拌，這也是一道菜，就剛才烙好的雜糧餅正好。
飯菜才端到桌上，劉崇山就從外頭回來了，看屋里有烙餅和小菜，還怪可口，伸手就卷了一張，邊吃邊問劉桂圓：“都是你弄的？”
“嗯，跟大姐二姐學(xué)的，她倆去打豬草了，快回來了馬上?！?p> 劉崇山不在意的點點頭，對她說：“去園里摘個尖椒來?！闭f完就去了里屋。
等劉桂圓摘了兩三個熟透的尖椒回來，就聽到他在里屋和張氏說話。
“到哪里弄牛奶？生老三的時候沒有奶，她不照樣長這么大？”劉崇山在屋里聽到張氏說要到劉大雙家要牛奶的事，有點不想去說。
本來生個丫頭就夠丟人了，還得為她去別人家要奶，這下全村都知道他生的又是丫頭了。
“桂圓那時候喝的是鐵蛋娘的奶，要不然哪能養(yǎng)大，蓮子還沒滿月，沒有奶可不行?！?p> 鐵蛋娘就是上午來過的二嬸娘，鐵蛋和桂圓前后腳落生，那時侯兩家人還沒分家，就抱去讓她喂了十來天。
不提鐵蛋還好，一提鐵蛋，劉崇山就想到二弟家一連生了三個兒子的事，那臉上表情就不對了，說：“還有臉說，你看看人家多會生，你看看你？蓮子早產(chǎn)怪誰……”
“爹，尖椒摘來了?！眲⒐饒A一聽劉崇山又要翻舊賬，趕緊掀開布簾子進(jìn)了屋。
“等你來天都黑了?！眲⒊缟绞掷锏木盹炦€剩兩口，就不要放尖椒了，留著下頓吃。
“爹，劉大雙家那里叫我和大姐去說唄，我們小孩好開口，一問保管人家就給了?！眲⒐饒A笑嘻嘻的看著劉崇山，提議道。
“瞧把你能的，人家認(rèn)得你誰個？你娘現(xiàn)在就沒有奶，蓮子得喝多少牛奶管夠？那些牛奶不要東西換？”劉崇山一方面嫌上門丟人，一方面心疼家里的糧食。
鄉(xiāng)下人家，想要別人家什么東西，不提花錢買，都是拿對等價值的東西換，這個東西大多都是糧食。
“估計快要收麥子了，到時候咱家糧食就能續(xù)上了。再說了爹，俺娘生蓮子傷了身子來，那牛奶要回來，她也能喝，她養(yǎng)好了身子，才能給俺家生小弟弟?！?p> 劉桂圓知道現(xiàn)在是四月里，等到五月底六月初的樣子，田里的小麥就能收了。
果然，劉崇山一聽到生弟弟，那點子不情愿就都沒了。
等劉紅棗和劉花生回來，三姐妹就著剩下的烙餅墊了半飽的肚子，劉桂圓就把到劉大雙家借牛奶的事說給她們倆個聽。
“家里還有點玉蜀黍渣，要不用這個換？”劉紅棗吃過飯，在空地上拾掇弄來的豬草，眼下家里菜還沒長起來，從這里頭也能揀一些嫩的馬蘭頭炒著吃。
劉紅棗挑好嫩的馬蘭頭放在一邊，又抓了一大把丟進(jìn)雞圈里頭，三只母雞看到綠葉菜，撒著腳丫飛過來吃。
“劉大雙家是誰，他家房子在哪里？”劉桂圓惦記著借牛奶的事，一個勁兒的問她大姐。
劉花生拿起一把掃帚，將地上細(xì)碎的菜芽葉子掃在一塊，聽到劉桂圓問這個，便細(xì)細(xì)的介紹了起來：“我給你講，他是我們本家的大伯，不過隔了兩房頭，沒那么親。他這人怪有本事的，會耍花鼓會唱曲，每年有大半年時間都出去要飯，聽講在臨縣幾個地方掙了不少錢……”
劉花生的一番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原先看到家里有玉蜀黍，菜園里種有尖椒，她還不確定，現(xiàn)在聽到“花鼓”“要飯”，她猜測這里大概是明朝中晚期。
因為玉蜀黍這種作物正是在明朝后期引入的，而劉花生嘴里說的花鼓，有點像后世有名的鳳陽花鼓，那么這地方估摸著就在AH鳳陽附近一代。
照二姐劉花生說，這里好多年以前鬧過大災(zāi)荒，好多人收不上莊稼餓死了，后來他們這地方才流行起了種玉蜀黍等作物。
這點正好和明朝末年對上了號，因為末年頻發(fā)災(zāi)荒，當(dāng)?shù)厝嗽诶霞一畈幌氯?，這才拿著花鼓到外頭富庶的地方唱曲乞討，慢慢的就形成了當(dāng)?shù)厝送獬鰭赍X謀生的一種手段。
“那現(xiàn)在的皇帝是哪一位？今年是哪一年？”劉桂圓不想猜來猜去，她歷史又不好，索性直接問她姐。
“你怎么敢說那兩個字！”劉花生嚇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
“萬歲的名諱我們哪敢說，不過現(xiàn)在是大平十一年。桂圓，你問這干啥？”劉紅棗走過來趴在她耳朵邊小聲說著。
“那明朝還在嗎？”劉桂圓心里有了預(yù)測，急忙小聲問她大姐。
“那是前朝，已過去十一年了，如今是大昍朝。這些你今天問過就算知道了，以后可別再問?！眲⒓t棗拍拍劉桂圓的肩膀，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作出“噓”的動作。
“就是，以后別問了?！眲⒒ㄉ胶偷?。
劉桂圓點點頭，作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立馬逗笑了方才還緊張兮兮的二人。
看來，這個大昍朝應(yīng)該是明朝的后續(xù)，可是明朝過了不是清朝嗎？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劉桂圓也就拋開不想了，反正無論哪個朝代，她還不是得一樣過日子。
豬草拾掇完，劉紅棗和劉桂圓將兩大糞箕的豬草送去三嬸娘家，她家今年一共養(yǎng)了三頭小豬仔，正能吃得很。
除了豬草，她家還有些去年吃剩下的麥麩子，早送了大半到三嬸娘家，不然一向摳門的三嬸娘，怎么會允給她家兩三斤豬肉。
劉崇山吃過午飯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在她看來，這個爹就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
到里屋給張氏倒了一回尿盆，在床底下的木盆里找到一塊蓮子換下的尿布，劉桂圓一并拿到屋外的空地處洗了。
等她洗好尿布，大姐二姐也回來了，三姐妹聚在一起商量，一會兒結(jié)伴去劉大雙家借點牛奶。
“要不我?guī)Ч饒A去，咱三個人都去不好?！眲⒓t棗想了想提議，主要她和大伯家的劉金娣年齡相仿，玩的也好。
“行，那我在家陪咱娘說說話。”劉花生從早上忙到現(xiàn)在，也樂的清閑。
三人商定好，劉紅棗帶著劉桂圓，提著小半口袋的玉米渣子往劉金娣家去了。
劉金娣家果然像二姐說的那樣，家里生活條件不錯，兩間并在一起的屋子，一間是齊整的土坯房，另一間是青磚堆砌的半瓦房。
繞過一堵土坯圍墻，劉紅棗敲了兩下半掩著的暗紅色木門，沒多時就有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過來開門。
“咦，紅棗來了，怎么這么久不來找我玩？”劉金娣看到好姐妹劉紅棗過來，高興的挽著她的胳膊，一低頭看到劉桂圓跟在后頭，好奇的問：“這是桂圓……現(xiàn)在不傻了？”
“嗯，現(xiàn)在可懂事了，炒菜做飯都能做。”劉紅棗一副自豪的表情，原來村里有個別人看到妹妹桂圓，總是明里暗里的譏笑，現(xiàn)在看他們還敢。
說完指著劉金娣對劉桂圓說：“你要喊她堂姐，知道嗎？”
劉桂圓彎著月牙眼，笑著喊了一句，劉金娣還沒來得及應(yīng)，屋里傳出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
“劉金娣，就一雙石榴花鞋墊，你能繡四天，你那手是豬蹄子嗎？”話剛落下，身穿紅色衣裙的顧氏手里拿著一對繡花鞋墊走了出來。
“娘，有人在呢。”劉金娣被親娘說了一頓，氣的原地跺起了腳，隨即想到什么似的，對劉紅棗說：“對了紅棗，你教教我怎么用雙面繡吧？”
劉紅棗以前學(xué)過一點雙面繡的手藝，還是張氏手把手教她的，后來自打三妹出生，張氏沒時間也沒心情教女兒學(xué)刺繡，所以這個雙面繡技法就連劉花生都不會。
顧氏（顧玉梅）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說：“沒學(xué)會走，就想學(xué)跑了，先學(xué)好挑花繡再說。”隨即熱情的招呼劉紅棗姐倆進(jìn)屋。
劉紅棗喊了大伯娘以后，卻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愣在原地支支吾吾的說：“俺小妹妹沒有奶吃，想問問你家母牛可有多的奶水……”
“大伯娘，俺是桂圓，俺爹和俺娘叫俺們姐倆過來換點牛奶，家里剛生了小妹妹，沒有奶喝天天哭哩。俺們不白拿，用一點玉蜀黍渣換，可別嫌少?！眲⒐饒A接過話頭，霹靂吧啦將來意說了個明白。
顧氏先是愣了一秒，隨即拍著手笑道：“哎呦，這是小桂圓吧，小嘴太能說了，還真是病好了，變伶俐了！”
“家里母牛上個月生的小牛犢子，奶還沒下去，你要想要，明天一早過來擠一點。玉蜀黍渣就不要了，俺家不缺這個，回頭告訴你爹娘，都是親戚說這些就外道了?！?p> 顧氏著實是個豪爽人，對劉桂圓說隨便她過來擠，一來牛奶這東西他們鄉(xiāng)下人平時也不喝，二來自家日子這幾年過得越來越好，一點點玉蜀黍渣，要不要都無所謂。
要說以往那幾年，她家里頭那是窮的叮當(dāng)響，只有一間破土屋和兩三畝薄田，生金娣那年趕上小旱，一家人差點兒餓死。
后來當(dāng)家的跟熟人外出乞討，有時遇到有錢的客人，跟前唱個曲打個花鼓，很能得幾個錢，這才慢慢給家里掙下一點兒家業(yè)。
要不怎么村里別人家孩子，不是到地里干活就是擱家里收拾零碎，她家金娣偏偏待在家里，沒事學(xué)學(xué)捻線刺繡？
劉紅棗聽了這話馬上感激的站起來，嘴里直說謝謝大伯娘肯幫忙，不過玉蜀黍渣一定要，不然她們不好意思來擠牛奶。
顧氏從來不是那等矯情人，見劉紅棗姐倆堅持，大手一揮，點頭說：“那行，我就收下了。”
得了顧氏的承諾，劉紅棗姐倆喜滋滋的回去了，臨走前，劉金娣還拉著著劉紅棗的手，叮囑她有空一定要來教自己雙面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