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正是酷暑時節(jié),現(xiàn)在又是正午,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過往的行人。兩人戴的都是棒球帽,遮不了多少的太陽,步子都不自覺地加快。終于到了那條熟悉的“長安路”,是梁寧帶辜許回家的那條路。路兩邊都種著槐樹,槐樹長得很茂盛,兩邊的枝葉都差不多能連在一起。一到這條路,身上火辣辣的感覺就瞬間消退不少,樹底下連空氣都是陰涼的。兩人也漸漸慢下了腳步。
辜許拿著大多數(shù)的東西,梁寧只拿著一包煎餅。在這兒,主食一般都是煎餅或饅頭,每頓都要喝湯。這兒人們常說的湯不是那種雞湯,魚湯類的,是綠豆湯或八寶粥一類的。媽媽們都會說喝湯滋潤身體,不容易生病。梁寧想起來了就自己用電飯煲燒些,想不起來就不做,當然,不做的時候居多。
不一會兩人就到家了。一進屋,梁寧就把煎餅撂在了桌子上,去開電扇,把頭伸在電扇前,享受著久違的涼爽。頭上的劉海有幾撮因為戴帽子的原因黏在了額頭上,耳后烏黑的頭發(fā)被吹起,脖子因此露出來一部分,吹著涼風,舒爽地讓梁寧骨頭都松了。
“小心感冒?!惫荚S看著梁寧還是說了一句。說完就自覺地去收拾買來的菜準備炒菜做飯去了。梁寧心想這個人還挺上道的,這下好了,不用自己做飯了。這讓梁寧對于辜許的到來更增添了幾分好感。
其實對于合租的決定,梁寧也曾疑慮過。畢竟要和一個一點都不了解的人住在一起,還是個男的,不可能毫無顧忌。但人就是這樣,有時候熱血上涌一個看起來并不明智的決定就誕生了。有人會說這是太過于感情用事的人。但梁寧對于那個雨夜辜許的眼神一直記憶猶深,她說不準出于什么樣的心理,選擇讓這個出租屋再接納一個人。但當你沒體會過一個人的痛苦時往往是沒有資格勸他回頭是岸的,除非自己也走一遭他走的路。
梁寧看著辜許忙碌的身影,好多情緒都漸漸被稀釋,好像一切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梁寧的生活就是在賭注中度過的,未知和迷茫是她接觸的最多的東西,所以對于失去也感覺沒那么令人心痛和忐忑。
辜許還在忙著切菜,此刻的他并不知道梁寧心里的錯綜復雜的情緒,只顧著在廚房忙活。說是廚房,其實就是在院子另辟出來的一個角。還是奶奶在世的時候,托認識的張大爺給搭了個棚,勉強有了個廚房。
倒油炒菜的”刺啦“聲音適時響起,聽起來倒是挺麻利的。梁寧聞著味忍不住好奇出去看了看。沒想到辜許竟然還會顛勺,梁寧靠在門框上看著這順暢的動作,心里把他狠夸了一頓,但面上沒露出什么神色。
“在這站著干嘛?不熱嗎?進屋去吧,馬上好了?!惫荚S用了很日常的語氣,好像他們已經(jīng)生活在一起很久了一樣。梁寧愣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感覺簡直莫名其妙,轉頭回屋吹風扇去了。
一會兒,菜就上桌了,土豆絲和炒綠豆芽。簡單的素菜,但香味真的很不一般。菜上飄的熱氣縈縈繞繞的,好像在勾人,這下真沒人頂?shù)米×?。梁寧連電扇也不顧了,就鉆出去洗手準備吃飯。天熱,辜許還特意燒了解暑的綠豆湯。
“碗筷在哪?”辜許找了一圈沒找到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梁寧想了一下突然睜大了眼睛,跑到院子看到了在水龍頭旁角落里的不銹鋼盆,里面躺著攢了兩三頓的碗筷。
辜許順著她的眼睛也看了過去,那一刻尷尬的氛圍裹著梁寧,這也太丟人了,梁寧忍不住嘀咕。辜許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漫步走過去端起盆,接了水就伸手洗碗。
梁寧看他的動作,覺得自己再裝死下去就不合適了。
“哎,你,你放那,我洗?!绷簩幱行┛陌偷卣f完就走過去要洗碗。但辜許已經(jīng)開始洗了。
“這次是意外,以前我都是吃完就洗的?!绷簩幷f的時候沒敢看辜許,怕露怯。
“好。”辜許一邊洗碗一邊答著,語氣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寵溺和無奈還有認真。
梁寧也把手伸了進去,普通的不銹鋼盆瞬間塞了四只手,難免碰到一起。指間相碰的那一刻,梁寧像被燙了一般直接縮了回去,貼著盆沿洗。她咽了一下口水,但嘴里明明干地要命,感覺整個人更熱了,連呼吸都不自覺地加重。更令人崩潰的是辜許這時也不說話了,沉默在兩人間游走,抓撓著兩個人都搖搖欲墜的心。匆匆洗完了碗梁寧就快步走回了屋里,幾乎是逃一般。辜許看著她的身影,陷入了沉思,但也僅僅一會兒。又收拾了一下,辜許拿著筷子進了屋。
沒人知道辜許在那將近兩分鐘的沉思里想了什么,連他自己也都混沌著,好像火山爆發(fā),巖漿掩蓋了一切生靈,火辣辣地撕扯著大地,也撕扯著辜許的心。
“吃飯吧。”辜許說著把筷子遞了過去,語氣還是那樣自然,好像剛才的事都沒有影響他一絲一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遞完筷子拿煎餅時手是怎樣微不可察地抖了起來的。
“手藝行啊?!绷簩巼L了菜不由自主地說著。
“之前跟東三街一個飯店師傅學過一段時間?!惫荚S扯了下嘴角說著。
“行啊,還有這本事呢?!闭f完,梁寧又夾了一大棒菜,用行動再次表達了贊美。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度過了午飯時間。第一次,梁寧覺得吃飯也可以這么有意思。
飯后,兩人坐在院子里的樹下乘乘涼。當然了,辜許同學很有自覺的洗完了碗筷。兩個人商量著傍晚的時候出去轉轉找個臨時工,過完暑假兩人都要上高三了,到時候就沒多少時間了,趁著暑假還能賺一把。聊著聊著,梁寧的聲音就小了下去,漸漸聽不到了。辜許一轉頭就看到梁寧靠在椅子上睡著了,雙手抱在胸前,一臉愜意。
第一次,辜許想時間慢一點,久一點。
天氣還是太熱,即使在樹蔭下,梁寧的額頭上還是滲出了汗。辜許進屋找了一圈,看到了雜物架上有一把圓蒲扇,順手拿了出來,又回到了椅子上。他側著身子,微扇著蒲扇,沒什么聲響,但梁寧身上寬松T恤的衣角輕輕地有規(guī)律地揚起又落下,像蕩秋千的孩子。
辜許就這樣扇著,順帶著自己沾點風,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辜許大概再也不會如此珍視這樣一個下午了。
八月,不知名的出租屋里,不知名的樹下,兩個懵懂的孩子守在一起,好像世界都是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