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個機會
在祖父和安德森老師的震驚目光中,克拉夫特取出徽章和醫(yī)學院的黑色長袍,還有教授贈送的書,一起推到了桌面上。
這事他也覺得不好解釋,還是讓實物來證明吧。
萊恩在旁邊沒說話,反正他是不信克拉夫特的什么“看了祖父收藏的某本書”這種話,但他也不想讓克拉夫特解釋不過去,起了個頭后干脆不開口,任由克拉夫特自己說。
“總之,我?guī)退麄冎瘟藗€隔壁法學院的學生后。他們的卡爾曼教授可能高估了我的能力,邀請我到醫(yī)學院當個講師。”
眾所周知,只要事情夠離譜且已成定局,到處都是槽點的時候,反而讓人不知從何質疑它的問題。老伍德已經被自家孫子可能是個天才這事驚呆了,他只知道文登港學院的講師屬于高級文化人,但具體有多高的水平他是分不清的。
就像他知道安德森是個文學院的講師,但也僅限于了解安德森讀寫流暢、有一手看著很花哨的好字。至于詩歌文史之類的學科細節(jié),老伍德一點也不了解。
所幸安德森還是抓住了重點:“你還會治病?”
他還是很明白自己學生的水平的,能流暢讀寫里的功勞里他占三分,剩下七分全靠老伍德的棍棒教育。說會去自學,那真是山下河里的魚都能笑到翻白。
“啊對,就是去年祖父低價買回來的那批碎紙里,我抽了疊勉強成冊的看看?!笨死蛱匾暰€游離,抓頭掩飾尷尬。
“我怎么不知道,拿出來給你的老師看看?”老伍德確實喜歡買這些東西,或者說這年頭的小貴族都多少有點這種習慣。
不論是為了裝點書架充面子,還是像老伍德這樣的神秘學愛好者,都是這個市場的忠實客戶。
整本的修訂好的書實在太貴,但是一些各種渠道收集起來的散落紙張就不一樣了。這些紙張本來可能是因為各種原因缺乏維護的藏書,也可能本就是隨性的練筆之作,內容更是五花八門。
有一些故事小說、學者筆記、詩歌畫冊,和中世紀版我愛發(fā)明之類,散落后前言不搭后語,沒頭沒尾都不足以形容,只能說是書籍的殘骸,失去了本來的價值。
充門面的人買來進行隨意的重新裝訂后擺上書架,不至于被拿下來就露餡;而資金不充裕的神秘學愛好者則在里面淘金,尋找可能混入其中的前人遺贈。
除了偶爾一兩本正經老書外,老伍德買來和安德森研究的大頭還是這些散落的“書”。因為確實也沒抱太大希望,純粹是愛好,對這些東西看得也不嚴。
“不知道,我本來也以為沒啥用,后來就找不到了。”克拉夫特決心來個死無對證,但看著祖父和安德森老師有些冒火的眼神,還是慫了一下,“不過我還是記下來了?!?p> “你記下來了?”安德森和萊恩一樣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對,我全記下來了?!币钥死蛱氐默F(xiàn)在的情況,隨機挑一段以前課本上的內容和現(xiàn)在的專著內容結合下就是一個念頭的事,當即拿自己講課的內容給安德森來了段解剖學到病理學的灌輸。
快樂,快樂啊!所謂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這個世界的克拉夫特在安德森的面前就從沒有過一次流暢的背誦,今天總算是能在老師和家長面前拿自己的“超能力”爽一次。
長達十分鐘的講述,由黃液在肝的產生到在膽的濃縮儲存,再到黃疸與肝病的關系,中間都沒停過,讓安德森這個文學院出身的昏頭脹腦,開始懷疑自己的教育水平是不是有問題,以至于在多年的教育里浪費了這么一個人才。
當克拉夫特意猶未盡地停下時,在座的各位已經被他徹底說服,相信了伍德家族出了個醫(yī)學天才。
“好啊,我沒異議,克拉夫特你快回醫(yī)學院上任吧?!弊罡吲d的當屬老伍德,不僅僅是因為整個家族的格調一下子拉上去,還是看到自己多年來對克拉夫特未來道路的修正卓有成效。
以后等克拉夫特接過家族,應該也不至于腦子一熱,帶一幫人去戰(zhàn)場上建功立業(yè)去了。可以靠著學院建立起一個通向城市那些大貴族、大商人的關系網(wǎng),讓家族往城市里發(fā)展,這算是老伍德的眼界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他是戰(zhàn)場上打出來的貴族,卻沒把自己的眼光綁死在戰(zhàn)場上,兒子的死更讓他確信了這點。這種不穩(wěn)定的東西不是老伍德所想要的。
“不是吧?也沒必要那么急啊,我還想在城堡里多休息一段時間呢?!笨死蛱貨]有祖父那么心急,他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段時間靜靜,好好理順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一切。
“也是,學院那邊我了解,不急于一時?!卑驳律鸦照履笃鹂戳丝?,放回疊好的黑袍上,“正好我也給幾個以前關系好的講師寫幾封信,你到學院記得跟他們熟悉一下?!?p> ……
……
接下來的幾天,在旅途中奔波了許久的克拉夫特,終于得到了一個歇息的機會。
每天早起和萊恩一起在城堡庭院里重拾雙手劍大風車的絕技,享用加了奶和火腿的蔬菜濃湯,細讀教授給的《體液學》和《人體結構》。
在野蠻其體魄、文明其心智的美好生活之余,克拉夫特留出了大塊時間躺在山坡上的草坪里思考。
在安靜下來后,他終于有機會開始思索近來所有的一切。
莫名其妙的穿越,靈魂的融合,黑夜中不可名狀的東西,它留給自己的“饋贈”——突破了限制的意識,還有留存在最深處無法理解的“代價”。
不,不能說是“代價”,他隱隱感覺到那才是真正的“饋贈”。
他的處境就像柏拉圖在《理想國》描述洞穴里的囚徒。他一輩子被困在一個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洞穴里,偶爾有陽光照射進來,在洞壁上投射出物體的影子。
囚徒只見過物體的影子,就認為那就是事物的本質,就是世界的真實。
然而有一天,他這個囚徒因為未知的原因,短暫地被扯到了外面的世界。他看到了此生從未見過的景象——耀眼的光芒,流淌在地面和天空的豐富色彩,植物、動物和巖石,以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立體形象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而他只見過巖壁上平面影子的大腦完全無法為他解釋這一切。
不幸,但又幸運的是,這個可憐人在這短暫的一瞬后重新跌回了那個他所熟悉的巖洞當中,帶著一枝掛在他身上的玫瑰。
他以為這枝玫瑰在洞壁上投射出的影子是他寶貴的紀念品,卻恐懼玫瑰本身,只因為他完全不理解立體的事物,遑論拿起它,單是試圖接觸就會被上面的刺劃得鮮血淋漓。
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明白那是什么了,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接觸那個“真實”。
不過他知道,以一個凡人的思維,那個附贈品,也就是他被解放的意識,已經足夠珍貴。能讓他把記憶里每一個角落的東西搜羅出來,并賦予了他強大的思維能力。
他可以借此去成為一個不錯的講師,一個優(yōu)秀的家族繼承人,一個很好的醫(yī)生,一個未來的教授,一個知識的傳播者......
至少目前他有一個不錯的機會,去成為兩個靈魂都愿意成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