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江南劍派

　　江南的雨總是來的突然，南方水鄉(xiāng)像這江湖在雨中飄蕩。

　　唐笑走進一條深巷，脆弱的紙傘幾乎擋不住突如其來的暴雨，在風(fēng)雨中搖擺。唐笑內(nèi)力不強，昨夜感上了風(fēng)寒，但他因盤纏不足，沒有去抓藥。

　　但他今日勢必要來這。今天是他離開這里的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風(fēng)雨十六年江南，他對這里沒有什么留念，師父陰翳寡情，師兄弟一個個勾心斗角。而他最恨的一個人，卻是這個門派中幾乎唯一對他還不錯的人，可是他死了——那位昔日江湖十大劍客的“夢天長幻”楊無舟，自己這一輩子也無法報其滅自己一家十四口的大仇，但這人的撫養(yǎng)之情，卻也不敢忘記。人死如風(fēng)仇也散，但七年養(yǎng)育之恩不可不報。

　　江南劍派，昔日武林一流勢力，在江南地區(qū)首屈一指的地頭蛇，可惜十五年前走了一條錯誤的路——勾結(jié)魔教。魔教覆滅，教主坐化，圣子慘死，雙護法四長老盡數(shù)死去，五使聽說也只有一個“閻王刀”陳贏流落江湖，至于他們手下的昔日“邪十盟”，類似青蛇幫萬獸門的自行解散，而巫蠱宗之類的死磕到底，舉門全滅，而江南劍派他們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這條巷子很長，像過去的日子。

　　一個小乞兒坐在墻頭避雨，灰頭土臉，身前放著一個破碗，左臂空空如也，但一雙清澈的眼睛卻發(fā)出質(zhì)樸的光芒。唐笑停住腳步，取出一小把銅錢放入他的碗中。乞兒看著此人的面色冷峻，也不敢作聲道謝。

　　唐笑再次向巷子里走去。那是一間破敗的府邸，說是府邸，其實與鬼宅沒什么區(qū)別，沒有門房，甚至沒有大門，原來那鑲銀的門估計被人給拆了當(dāng)去。唐笑抬頭，“江南劍派”四個大字牌匾依舊，只是外頭的鍍金已經(jīng)被人刮去，上面留上了劍痕、血跡。看樣子還被人拆掉過，后來又粗略地裝上了。唐笑嘆了口氣，走進了這院子。院子里荒涼不已，幾棵老樹被砍得只剩了樹樁子。遍地雜草瘋長無人問，這里的屋子也毀壞得七七八八了。

　　唐笑心中不是滋味。兩個養(yǎng)育了他的地方，無論唐門還是江湖劍派，都已經(jīng)不是那般模樣。雨突然就小了，天空慢慢地又恢復(fù)了天晴。唐笑聽到了碎雜的求饒聲。他走進了中門，內(nèi)庭里，幾個男子長跪在地，他的面前是一位錦衣玉服的富貴中年人，一個黑衣大漢站在中年人身后，一只手扼住一名少年咽喉。少年眼里是不屈之意。楊生德不得不跪下來。那是他唯一的兒子，也是江南劍派最后的希望。

　　楊生德是楊無舟排第四的兒子，不高也不低，為人平庸，但就是這樣，他才能活下來。

　　他沒有為父親和門派報仇的意愿，他只想好好活著，他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光復(fù)劍派，讓老爹臨終前做回從前當(dāng)人上人的日子?？伤@唯一的兒子楊凡，卻因為行俠仗義地救下了一位女子，讓自己及家門遭受飛來橫禍。

　　對方是嘉興的豪門幫派三蛟門，要是十五年前，連官府都惹不起的江南劍派怎么會把他們放在眼里？可誰知虎落平陽，江南劍派不得不對這勾結(jié)官府的門派低頭，不說別的，就是幫派火拼起來，江南劍派的老弱病殘還真不是對方的對手，就眼前這人，“三蛟”之一的“雙爪蛟”羅焦景，楊生德就不是對手，而他身后的那黑衣大漢是他青出于藍的徒弟“蟒龍”竇第人，據(jù)說若是下一代由他來執(zhí)掌“三蛟門”，只怕門派要叫“單龍門”。此時的楊生德已經(jīng)跪了半柱香的時間了，可羅焦景只是用戲謔的眼光看著他卑賤的江南劍派人馬。楊生德反而大喜過望，這代表羅焦景僅僅想懲罰一下他們，絕對沒有趕盡殺絕之意?？梢粋€聲音打破了沉默。

　　“五彈指之內(nèi)，給我滾出去?！币粋€白衣人登門而入，羅焦景看向那不過三十過半的白衣人，眼神充滿了惱怒，而其弟子竇第人卻眼神火熱，這是他立威的機會。

　　“一?！碧菩渎暤?。

　　竇第人已經(jīng)將楊家公子楊凡投擲過去。

　　唐笑雙手拖住了楊凡，又道:“二?！?p>　　那竇第人一拳向唐笑轟來，唐笑的身形又豈是他能匹敵的，唐笑側(cè)踏一轉(zhuǎn)，再次冷道:“三?！?p>　　竇第人雙手不斷揮拳，那句“四?！币苍谒享懫?。

　　竇第人這次看準了唐笑，再次一拳轟出，唐笑的回應(yīng)是緊接著的“五?！迸c一枚菩提子。竇第人這輩子是無法繼承“三蛟幫”了，只因死人是沒辦法立威的。

　　羅焦景大吃一驚，通曉事理的他沒有為徒弟報仇的想法，他強行笑道:“這位大爺，我滾，我滾?！碧菩]有回應(yīng)，看著這個錦衣玉袍的中年人急忙的背影，一枚鋼釘發(fā)出，羅焦景帶著他的竊喜一同死去了?！拔鍙椫盖熬驮撨@樣了?！碧菩γ鏌o表情道。未干的雨跡上粘滿了殷紅的鮮血。

　　“閣，閣下是？”楊生德顫抖道，他不清楚此人的來路，若是敵不是客的話，他這一家一派只會死得更殘。唐笑發(fā)出咳嗽，風(fēng)寒讓頭腦有些發(fā)熱。但他眼神稍微有了一絲暖意，然后恬然道:“師伯，我是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