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凄猿兩三聲第28節(jié)-一念間2

　　可惜??！現(xiàn)今朝廷文官勢大，自從軍神去國，武不干政。在文官勢力壓制下，武將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帝國武備也漸漸廢弛，往昔的鐵血軍隊在和平的麻痹腐蝕下，都快變成軟腳蝦了。

　　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徒有一腔報效之志，沒有門路，又不是誰的門生故吏之子徒，投軍三年積功也才是個副尉。

　　哎！也罷，等到明日二鎮(zhèn)兵馬到齊后，再聽從主薄大人的調(diào)派，自己也算盡力了，出兵對付那些山賊，小心謹慎一些，無論山賊如何厲害，自保應該綽綽有余。

　　想到這里，馬副尉抬首言道：

　　“兩位大人，要不末將先去點校兵馬操練一二，待二鎮(zhèn)兵馬到齊，再靜候二位大人定奪?！?p>　　“馬大人且慢，我已安排江中府里正帶五個班門衙役先行出發(fā)，取證調(diào)解，明日午后定有回音。”

　　師爺范紹新推門而入，拱手繼續(xù)說道：“大人，霍五多次求見，小的以推脫再三，這符水村求救甚急。三位大人還是要有個計較，拿個決斷，再散不遲。”

　　“我出紋銀壹仟伍兩，由范師爺自行安排，務求李大人明日發(fā)兵，待符水村得救，我想村中定會重謝大人派兵救民水火?！卑藸敾粲朗負屜日f道。

　　“就是這樣如何！李大人，明日后，我有千人兵馬在手，還怕這山賊翻了天！即使是雙方械斗，有此強兵調(diào)壓，量雙方不得不服大人調(diào)解?！瘪R副尉大聲接話。

　　看到范師爺遞來的眼神，李富政明白一定有什么好事有了進項，于是一板臉色，厲聲說道“發(fā)兵、發(fā)兵，我比你們還急，有匪情不問，首先要砍的是我的腦袋。

　　如果僅為械斗，我發(fā)大兵而去，府城那些給事郎、門下省錄事是吃干飯的，他們會立即上本彈劾我們。虛報匪情，一樣會下獄系罪?！?p>　　喝了一口山毛清茶，主薄李富政潤潤嗓子，最后拍板定奪：“為今最妥當?shù)倪€是范師爺安排的有理，先等里正回報，有了確切消息，立即安排后續(xù)手段。

　　好，我體諒你霍大人，那你就無需太過破費，出一千兩足以。鎮(zhèn)衙雖窮但符水村畢竟是治下子民，鎮(zhèn)衙門就出二千兩。

　　明日霍大人和王縣丞二人帶上叁仟兩銀子快馬去江中府衙，等這里的下一步消息，如果仍需大兵出發(fā)，你二人則速速通融，務必力求糧草快快運到鎮(zhèn)上，以保障行伍所需?！?p>　　馬副尉點點頭，連連勝稱是。霍永守則滿臉感激的看著李大人，一臉媚笑的回到：“大人英明，愿聽大人調(diào)遣。大人大恩大德，我符水村老小感恩不盡?！?p>　　范師爺拱手回到：“謹遵大人決斷，小人這就去安排，馬大人、霍大人請！”說話間，三人移步向衙門外去了。

　　片刻，范師爺回轉(zhuǎn)內(nèi)衙廂房，與主薄李大人低聲耳語，隨即兩人會心的歡聲笑語聲回蕩在清冷的內(nèi)衙。

　　雨檐上的蜘蛛網(wǎng)不知何時被編織的更密，此刻，一只飛蛾撞入其中，正竭力的掙扎著。

　　在屋檐的角落，蛛網(wǎng)的頂端，一直碩大的五色蜘蛛正安靜的等待獵物用盡它最后的力氣，好安心享受著這難得的一頓美味大餐，羅網(wǎng)越來越緊，飛蛾死亡的命運早已注定，昊天會可憐這只渺小的飛蛾，冥冥中會安排誰來拯救它垂死的生命？！

　　符水村村北。

　　符水村北門絕壁的高處，能俯瞰整個符水村，據(jù)大哥說，在絕壁之巔俯看靜怡悠閑的符水村和遠處非常美麗壯觀的符水河谷是極大的享受，以前聽到這些，霍小經(jīng)羨慕極了，但從來沒有來過。

　　今天，他來了，夕陽西下時，站在這絕壁之巔，但腳下卻沒有了安靜美麗的符水村，只有一片煙火籠罩下，正在熊熊燃燒的村莊，死神露出猙獰面孔的村莊中。

　　初十日申時，幾百被一刀血留下的山賊，在進行最后一次劫掠和搜山。他們縱馬在廢墟般的村莊里，在修羅煉獄般的北門外的山溝中，一邊肆意地放火驅(qū)出，一邊狂笑著追趕射殺著從火海中沖出的一個個在劫難逃的村民，收掠他們眼中的浮財，為了殺戮而殺戮。

　　目睹著一切，卻無能為力。山崖罡風凜冽，寒冷刺骨，呵氣成冰，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的霍小經(jīng)全都沒有感覺到。他內(nèi)心如同被撕裂一般，他明白下面的符水村的親人遭遇了什么，他愣愣地看著，默默地流著淚，無聲地抽泣著，任眼淚沿著自己的臉頰淌；

　　任自己抽泣的鼻涕滑入嘴角；漸漸地眼淚凍結(jié)在臉頰，鼻涕冰結(jié)在嘴角，連全身的血液都好似不再流淌，自己就要被凍成一個冰人，他想就這樣跳下去，永遠和符水村的家人在一起。

　　懸崖下，螞蟻般大小的山賊搜尋著最后的一些躲藏前來的幸存者，一切都那么得不真實。

　　但風卻宣泄著人世間的悲哀，在漸漸沉寂的金色夕陽里，一個孩童緩緩跪在一個美麗的紫衣女子身前，一個接一個的磕頭，沒有一句言語，只有他淚水伴著額頭的血水一起流淌和凍結(jié)在青色的山石上，青石漸漸變?yōu)轷r紅，艷艷紅色不斷擴大，紅得更加刺目耀眼。

　　黑瘦少年瘦弱的身軀似乎難堪重負，每一次磕頭都好似不能再支撐起來，但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在支撐這個少年，他一次次磕下，又一次次頑強支撐而起。

　　救命，報仇的念頭在少年胸中像火焰一般熊熊地灼燒，報仇！一定要為死難的親人報仇！就是受盡萬般苦難折磨，化為兇魂厲鬼也要報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少年不知道火海里是否還有幸存者，他不想知道，也無須知道，他只知道眼前的神仙姐姐一定能拯救火海里奄奄一息、茍延殘喘的鄉(xiāng)鄰，他們都是自己的親人。

　　他要救自己，也要救親人，那怕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媽媽、沒有了爸爸，也沒有小雨和小煙，他依然要救，那怕是救一個，他自己在世上就多一個親人，少一份孤獨，也多了一份復仇的可能。

　　“天道無情，只渡有緣。我已經(jīng)救了你，我不會再救任何人。”站在絕壁懸崖邊，凌風飄飄，像冰魄中一朵盛開的紫羅蘭般的夏櫻雪冷冷說道。

　　仙途大道，本是“盜天地、奪造化、參透生死，逆天改命”之行。大道本無情，天地自不仁，萬物皆為芻狗，爾生爾死本是自然之道。

　　夏櫻雪入道多年，自筑基有成，道心堅如磐石，自己俗世恩怨，多年前皆已了結(jié)。

　　受師門所托，雖常常在世俗行走，但人世間，他人聚散離合，貧富榮辱，生老病死，皆如同自然之云聚云散、花開花落，難入自己向道之眼，求仙之心。

　　這次不知怎么，天坑處已忽動好奇之心，絕壁上又起憐憫之意。此刻，雖言語冰冷、面容無情，但心中卻為這個少年深陷世事輪回，凄涼哀絕之情有所觸動。

　　特別是黑丑少年性格頑劣中透著的堅強和執(zhí)著，那溢于言表的沉默中體現(xiàn)的激烈和韌性，都讓自己如枯井般的道心漾起陣陣清波，這就是我輩修士“我命在我不在天”嗎？這就是“奪造化，竊天機，修陰陽，成金丹”需要的嗎？

　　前塵如夢，往事如煙，步入道山時，自己不是也這樣苦苦掙扎過嗎！在自己修道初成后，自己不也是這樣淚如雨下、默默無言的站在已入輪回的親人墳前嗎！夏櫻雪看著跪在面前的少年，眼中漸漸有了柔波。

　　可惜這孩子經(jīng)脈寸斷，又是偽靈根，天資太差，不能走上修仙大道，不然也可收為弟子，哎，可惜了！但看在其心性堅韌，就給他一個造化，指點一個途徑，去學一身武藝吧，就當此次出山結(jié)個世間緣法，也算了結(jié)自己最后一點凡世牽絆。

　　再幫上他一次，夏櫻雪拿定主意，輕拂額間流蘇，暖聲言道：“世間事，不可強求。你若強求，也必付出代價，你可愿意?！?p>　　沒有抬頭，更沒有停下磕頭，霍小經(jīng)虔誠回答：“神仙姐姐，只要能救，我愿意！”

　　“好，我只能略幫一二，終究世間事有它的命定。下面火海里的一個小山溝中，還有三十余人命懸一線，我可以幫你救助他們，不死于眼前這刀兵火焰

　　。十日之后，他們死與不死，我卻不能保證。此事一了，你就當隨我去，在一個武術宗門門下，為奴為徒三十年，你可愿意?！毕臋蜒┛粗粜〗?jīng)言道。

　　“我愿意賣身為奴仆三十年，遵照神仙姐姐安排，以報答神仙姐姐救命大恩?！被粜〗?jīng)以頭搶地，匍匐身軀哀求道。

　　狠狠地盯了一眼匍匐在身前的少年，夏櫻雪微嘆一口氣，輕輕拿出一張水紋流動的青色符箓，對少年說道；

　　“你起來吧，這張水靈隱身符箓我得來也不易，我施法后可讓你的鄉(xiāng)人昏睡十日，在下面小山溝中隱身，可避這刀兵火焰，非高過我法力之人不能發(fā)現(xiàn)。因此這十日他們不會有事，但十日后這張符箓會失去作用，他們亦會蘇醒。你決定用你三十年，來換他們也許僅僅十日的性命嗎?！?p>　　霍小經(jīng)站起身，依然低垂著頭，不敢直視神仙姐姐，聞言后立即用力的點點頭。

　　袖裾巾帶隨風飛舞，云繞霧環(huán)的絕壁之巔，一身紫衣的夏櫻雪輕移蓮步，柔肢蔓舞，幾道靈光打入當空祭起的水靈隱身符內(nèi)，櫻花小口中吟詠出美妙的音符。

　　水靈隱身符上水紋波光幾轉(zhuǎn)，閃動片刻，靈符便化為一道如清波般的銀光在空中游動，在夏櫻雪一聲“去”中，銀光便飛下絕壁，風馳電掣地射向火海中的某個地方。

　　霍小經(jīng)徑直跪下又是咚咚咚三個響頭，叩拜完畢站起身子，低垂著頭，站在少女身邊，靜候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吩咐。

　　他知道從今以后，他再也不是自由身了，就像大爺爺說的，在江中府的一些大戶人家，有很多賣身為奴的賤民，他們的世世代代都要為奴為婢，生死皆由主家掌握，除非主人同意贖身，否則永世難得到自由。想到這里，眼淚忍不住的布滿眼瞼。

　　轉(zhuǎn)過頭，再看一眼沒有符水村的符水村，這一別，會是一輩子嗎？我還能回來嗎？霍小經(jīng)怔怔地想到。

　　爸爸的鐵弓還沒傳給我，媽媽的烙餅還沒吃夠……..

　　門前與煙小七一起結(jié)拜的大栗子樹上，明年會繁花怒放嗎？

　　符水河邊，和妹妹小煙、小雨一起騎過竹馬的竹林，回來時依然會綠蔭如蓋嗎？……..

　　一陣清風起，絕壁之巔空無一人，孤獨佇立的霍小經(jīng)和已看得淡淡哀傷的夏櫻雪皆消失不見。唯有一縷幽香，一絲惆悵還在巖壁高處徘徊流戀，隨風飄遠。

　　此時此刻，烏云密布于下，群星閃爍在天，萬籟無聲俱寂，只有風嘶鳴去向遠方，如同在唱一首悲哀的挽歌。

　　云開，星光蕩漾，明月皎皎，天風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