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請叫我裴浩南
眾人鉆過狗洞,并沒有走散,反而聚在一起低聲商量。
“接下來怎么走?”
“蛇頭說一直往南走,哪邊是南邊?”
“豬,我們來的是北邊,面前肯定是南面!”
“那邊天光好像比較亮,聽說深城是不夜城,朝亮的地方走準(zhǔn)沒錯?!?p> 有人不屑:“朝個雞兒,前邊有條河?!?p> 總之,這是一群時代的草莽,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卻敢越過邊防,立志成為時代弄潮兒。
裴哲也是一臉無奈,這黑燈瞎火的,而且天公不作美,月色朦朧陰沉,沒走幾步就會理不清方向。
他倒是打聽到了村子的名稱,奈何人家十幾年后都是好幾串鑰匙的包租公了,小村莊自己壓根沒印象。
“各位老哥聽我一言,大家趕緊分頭走吧,聚在一起目標(biāo)太大,小心讓邊防部隊一鍋端了?!?p> 裴哲提議道:“到了白天,找著路自然能進城?!?p> “小兄弟說得對,我贊成,走,別磨蹭了!”
嘩啦啦,有人帶頭,一眾人如同地溝里的碩鼠,一哄而散。
裴哲等這些人散開,才貓腰躥行,很快來到河邊,他脫掉衣服,手舉著背包,趟進河里。
河水溫涼,漸漸淹過了身體,在這燥熱的夏夜別有一番舒爽。
十多丈的河不算寬,卻有點深,到了河中央他不得不踩水游過去,自小在海邊長大的他水性極好。
上了岸,他正準(zhǔn)備穿上衣服,卻聽到河里有撲騰聲。
“救,救命!救救我……”
河中央,有個黑影在低聲呼喊,卻又不敢大聲叫喚。
“臥槽,這娘們虎比嗎,不會水還敢往里跳!”
裴哲頗為無語地低罵了一句。
他也聽出了聲音,正是那個叫徐瑞珍的女人。
裴哲只得再次扎進河里,雖然只是萍水相逢,卻也不能見死不救。
“別亂動,放輕松!”
然而落水之人都會方寸大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會死命薅。
徐瑞珍使勁拉扯裴哲的胳膊,依然在胡亂撲騰,嗆著水呼吸越來越急促。
“草,叫你別亂動聽到?jīng)]有!”
裴哲低吼一聲,自己也喝了好幾口水。
若是時間足夠,他不介意讓對方多喝點,折騰到?jīng)]力氣了,再撈上岸。
這是最正確的救落水者方法。
奈何條件不允許,他們可是剛鉆過鐵絲網(wǎng),隨時有被邊防人員發(fā)現(xiàn)的可能。
興許是喝飽了,又或者聽到了裴哲的警告,徐瑞珍終于慢慢安靜下來。
裴哲道:“摟住我的脖子,我?guī)闵先??!?p> 徐瑞珍聽話地摟住對方,整個身子乖順地伏在背上,感受到了男人寬大的肩膀。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似乎感到了一絲安全感。
“媽的,你白癡吧?路那么多條,不會游泳你也敢下水,也不怕淹死???尸體在水里泡上幾天,白白胖胖的,到時候連你爹媽都認不得!”
上了岸,裴哲毫不客氣的數(shù)落。
徐瑞珍此時披頭散發(fā),渾身濕漉漉,隱隱約約分辨出身體窈窕輪廓。
她俏生生地站在岸邊,不敢吱聲。
“趕緊換身干凈衣裳,著涼了還走個錘子?!?p> 裴哲瞧了一眼對方的狼狽相,想來此時多說也無益,撂下一句話,自顧打開背包把衣服取出來。
徐瑞珍低著頭,手上的那只暗紅色的牛皮手提包,滴滴答答的滴著水。
裴哲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才開始打量周圍環(huán)境。
周圍是片小樹林,還有好幾個墳包,而前方是大片農(nóng)田,農(nóng)田很遠的地方能依稀見著一絲亮光,想來那邊才是市區(qū)。
他只能循著小道,朝目標(biāo)方向摸索。
徐瑞珍默默地跟著后邊,亦步亦趨。
裴哲見甩不掉,只能任由其跟著。
至少一旦遭遇巡邏隊,以自己的速度,被抓的肯定是這女人。
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自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dān)。
冷月無聲,周圍除了田間的蟲鳴蛙叫,螢火飛舞,只剩兩人的腳步聲。
走走停停,也算老天鵝保佑,中途沒撞見巡邏隊。
想來也不意外,這荒山野地的,似乎還經(jīng)過一片墳場,連個鬼影都沒有,見著村莊都盡量繞著走。
“為什么選擇跟著我?”
裴哲開口問道,頗為好奇。
“因為你看起來沉穩(wěn),眼神里沒有一點慌張,很成熟。”徐瑞珍說。
裴哲心想,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自己果然太優(yōu)秀了。
難道自己真是那夜空中螢火蟲,田地里的金龜子,還是說口袋里的半包旺旺雪餅出賣了他?
此時兩人這狀況,似乎是裴哲帶著一個拖油瓶,但夜深人靜有個人陪著走夜路,這感覺也還行。
看了下表,已是凌晨三點,不知不覺地走了好幾個小時。
“你看我多大了?”裴哲無聊一問。
徐瑞珍想了想,“二十五?”
裴哲氣樂了,我特么原來長著這么老成持重呢。
不過這女人也是腳力了得,走了一夜硬是跟的上一個大男人步伐。
他抬頭眺望,已經(jīng)能看見昏黃的路燈,城中的建筑物依稀可辮,正中還有一條大道貫穿其中。
這年頭,深城速度,最直觀的就是交通要道,樓還沒建起來,柏油路已經(jīng)修得很好。
裴哲推測,那應(yīng)該是深南大道,那座最高樓就是電子大廈了。
深城電子大廈位于福田區(qū),落成于80年代,是當(dāng)時有名的地標(biāo)高樓,也就是后世聞名遐邇的華強北所在。
他找了個草垛,把背包當(dāng)靠墊,瞇眼恢復(fù)體力。
不遠處,徐瑞珍重重呼一口氣,也自尋地方坐下,輕輕揉著腳裸。
道并不好走,一路上被坑洼絆倒好幾回,都靠自己爬起來。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不遠處的男人。
果然,男人都是鐵石心腸。
……
天將破曉。
裴哲醒過來,找了個稻田水溝洗了把臉,然后換上一身新的干凈行頭。
暗紅色不規(guī)整圖案襯衫,牛仔褲人造革皮帶,大蛤蟆鏡……
沒臉把襯衫收束進褲頭,而是打了個結(jié)收腰,蛤蟆鏡架在額頭上,純純的港島古惑風(fēng),走在當(dāng)今時尚前列。
至于西裝革履成功人士就算了,大熱天的不想遭這份罪。
他扭頭看了后邊的女人一眼,微微皺眉,“你這落魄相,沒進市區(qū)就給聯(lián)防隊收容了?!?p> 徐瑞珍此時蓬頭散發(fā),上衣也臟兮兮的,褲腳也被勾破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這般模樣,聯(lián)防隊一搭眼就知道是三無人員。
或許昨天光線問題,裴哲這才發(fā)現(xiàn),這女人個挺高,有一米六七這樣,還有一雙大長腿。
這腿,不去蹬三輪可惜了……
徐瑞珍被肆無忌憚的眼神打量得臉一紅,提著手提包躲進蒿草里開始換衣服。
她昨夜沒敢當(dāng)面換,而是穿了一宿的濕衣服,現(xiàn)在都快干了,還好包里的東西有防水布包著。
十多分鐘后,腳步聲傳來。
裴哲抽著煙,轉(zhuǎn)過身后也是一愣。
眼前的女人來了個大變樣,扎起了高馬尾,白襯衫黑西褲,手腕上還掛著一件灰色西裝馬甲。
妝容也明顯收拾過,柳葉眉,上唇微翹,臉蛋珠圓玉潤,別有風(fēng)韻。
徐瑞珍一窘,道:“我以前,在銀行工作過。”
裴哲點點頭,沒興趣打聽一個女人為什么放著好端端的鐵飯碗不要,非要下海闖蕩。
又走了二十多分鐘,兩人總算是到了市區(qū)街道上。
此時七點剛過,這座城市已經(jīng)蘇醒,特區(qū)的人民陸陸續(xù)續(xù)忙碌,開始一天的打拼。
裴哲問道:“有地方去沒?”
“有個姐妹在香蜜湖賣房子?!毙烊鹫浠氐?。
她也不傻,自然聽出弦外音,萍水相逢,也該是時候分道揚鑣了。
“嗯,那就后會有期?!?p> 裴哲擺擺手,轉(zhuǎn)身離去。
“還沒知道你叫什么呢?”徐瑞珍鼓起勇氣喊道。
“裴浩南?!?p> 裴哲撥下大蛤蟆鏡,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