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對比實驗、確定了“只要霰彈的生產(chǎn)能夠優(yōu)化,產(chǎn)出氣密夠好、足夠圓的彈丸,即使是一百多步外,也能取得不錯的命中率”這個結論后。
沈樹人當機立斷,先安排工匠們、開始試產(chǎn)足夠圓的次口徑鉛彈。
另一方面,他也進一步做了霰彈破甲效果的測試,以及進一步的軍情刺探工作。
后續(xù)的破甲實驗結果倒是沒多大意外,一切中規(guī)中矩:
改用霰彈之后,對無甲目標,乃至只有疊層硬棉但沒有內襯鐵片的輕甲目標、或者是倭寇的竹片甲,殺傷效果都非常好,哪怕是小鉛子,只要能蒙到,至少也是重傷。
以當時的衛(wèi)生條件,就算不死也會有極大的概率感染。
而對于內襯鐵片的棉甲,霰彈果然無法破甲。
為了定量精確分析,沈樹人甚至讓人對霰彈的分量從小到大做了多租對比實驗,最后發(fā)現(xiàn)霰彈重量要接近兩錢,才能有不錯的破甲率。
這就意味著使用傳統(tǒng)鳥銃或者魯密銃,即使改用這種尺寸的霰彈,最多也就裝兩到三顆,跟獨頭彈相比火力密度也沒提高多少,基本上沒有意義了。
所以,霰彈破鐵甲,暫時就不用考慮了。
上述相關實驗,沈樹人都是讓人拿了各種類型的報廢甲片、綁在剛宰殺好的豬身體上,然后對著披甲豬開火,數(shù)據(jù)基本是可靠的。
試驗完之后,把鉛彈附近污染的肉稍微剜掉一點,剩下的豬也還能發(fā)給士兵們吃。哪怕有微量鉛元素清理不干凈,士兵們也顧不得了。
這點微量鉛毒性,起碼等人老了之后才會表現(xiàn)出來。就明末這生存率,連觀音土都吃了,士兵們根本活不到老。
……
做好武器和戰(zhàn)術的調研部署后,下一步關鍵就是了解自己的敵人。
世上沒有最好的武器,只有最適合眼前戰(zhàn)斗的武器。
沈樹人暫時沒辦法用霰彈既兼顧火力密度、又兼顧破甲,那就只能指望敵人沒有太多重甲。
好在他吩咐手下辦事兒,從來都是多線并行,頗有現(xiàn)代項目管理的井井有條,倒也不會出現(xiàn)事到臨頭等瓶頸的情況。
早在中秋夜宴上,沈樹人就讓沈福等人去盤查之前征團練時、募集到的那些可疑新兵。
具體的盤查方式,無非是隔離審查、反復疲勞訊問抓破綻、再用囚徒困境的話恐嚇一下。
沈樹人前世雖沒學過刑偵,卻有足夠的常識,也看過不少偵探片警匪片,拿出一鱗半爪來對付古代文盲細作,綽綽有余。
兩天下來,還真就被沈福從那幾十個可疑人員里,抓出了七八個細作。嚴加拷問后,確認果然是劉希堯派來的。
這些細作往往有個共同特點:看起來體格倒也健壯,甚至武藝不錯,但偏偏謊稱獵戶卻不會射箭、謊稱碼頭工人卻不會游泳。
至于篩選剩下那二十來個可疑人員,雖然也存在“技能與身份不符”的問題,但復查確認只是些混口飯吃的游手好閑混子。
審查過程中,這些人被一頓拷打肯定是免不了的,但也不算冤——他們雖不是細作,但隨便報了個假身份想投軍混軍餉,這本身也是一項可大可小的過錯。
以軍法之嚴厲,痛打一頓完全是應該的。打完之后,放肯定不能放,那就先留在營中做些苦力基建的活兒,給口飽飯吃。
后續(xù)再慢慢觀察是否有變老實、有沒有好好學習技能,悔改得好的再編入正式戰(zhàn)斗人員。
……
這天已經(jīng)是八月十八。
一大早,沈樹人也沒空管那些混子,只把劉希堯的細作全部拉來親自提審。暫時沒輪到的,繼續(xù)保持隔離關押,防止串供。
沈樹人身邊,站著沈福和一排孔武有力的家丁,都拿著武器,安保工作很是完備。
第一個被押上來的,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身上有不少被毒打的痕跡。
“什么名字?從賊多久?擔任何職?”沈樹人也懶得看卷宗,多問一遍,也是找找節(jié)奏,多給個下馬威。
“劉三,從賊兩年,擔任哨總。”細作卑躬屈膝地回答,看來是已經(jīng)徹底打服了。
沈樹人:“你且說說,這劉賊武備如何,士卒所用軍械衣甲可完備?”
劉希堯部原本的武器裝備水平,官軍大致也有點數(shù),不至于情報兩眼一抹黑。但去年年底黃岡縣被打下來、前任嚴知府被殺后,黃州府的武庫存貨也都被劉希堯繳獲了。
沈樹人手上雖然有一部分趙云帆弄來的賬目,但他也不敢全信,誰知道明末各地武備賬目虧空有多嚴重、交戰(zhàn)中損耗有多少。
這些數(shù)據(jù)還是直接問俘虜,要第一手信息比較準。
劉三唯唯諾諾答道:“俺只知道自己所在的部,除了部總有一套鐵札棉甲,其余幾個哨總都只有不嵌鐵札的棉甲、皮甲,普通士卒就隨便逮著啥穿啥。
刀槍弓弩倒是足夠,但箭矢多是禿損掉毛的,至于火銃,軍中似乎也有一些,我們這些哨卻沒碰過。其余各部,咱也不知道?!?p> 沈樹人微微扭頭,壓低聲音:“記下了么?”
沈福在旁微微頷首:“記下了?!?p> 沈樹人點點頭,繼續(xù)拷問劉三:
“好,過會兒我自會再問別人,若是和你所說不一,你們當中免不了有人要挨一頓鞭子。還有一個問題,你們這次被派來細作,所為何事?”
劉三不敢反抗,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劉帥……哦不我是說劉賊派我們來,說是聽說蘄水這邊在招募鄉(xiāng)勇,想看看能不能混進新兵,取得信任,將來攻城時作為內應,打開城門?!?p> 沈樹人眉毛一挑,森然道:“劉希堯要來攻城?什么時候?”
劉三面露苦色:“這些真不知道,俺只是個哨總?!?p> 沈樹人心中一凜:“罷了,那就再回答最后一問——你們這次來,上面還有誰,或者說你要聽誰調遣?”
劉三下意識身子一震,連忙否認:“小的不知大人的意思,咱細作都是各自為戰(zhàn),沒聽誰的了?!?p> 沈樹人惱怒地一揮手,沈福心領神會,立刻過去就是一頓鞭子,抽得皮開肉綻。
沈樹人等打完,才好整以暇地拿絲巾捂著鼻子說:
“想要奪門,就靠七八個人能夠?再說,你們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吧?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了,反正你沒機會串供的。
本官只是憑著你們謊稱碼頭力工卻不會游水、謊稱獵戶卻射技不精,就把你們這些人逮出來了。不過,本官相信細作之中,多才多藝的肯定也不少。如今才過去兩天,那些人肯定還沒暴露。
你怕得罪人,要庇護原本的戰(zhàn)友,我不攔你。不過只要其他被隔離的細作,有任何一個經(jīng)不起拷打招了、幫本官抓到了那些還沒暴露的多才多藝細作。
那么,本官絕對會把其他守口如瓶的都殺了,只留下聽話的。不想死,你就賭一把你原先的袍澤是不是個個都硬骨頭!”
沈樹人問完后,劉三果然臉色大變。而一旁的沈福,居然也流露出了羞赧的神色。
還是時間太倉促了,自己居然還沒來得及想到:既然能抓到這種笨細作,那么那些演技好、多才多藝的細作,肯定也還有沒暴露、依然混在新兵里的!
自己沒想到第一時間順藤摸瓜,真是慚愧。
下次少爺再把這種偵訊的事兒交給自己辦,可要漲點心眼和經(jīng)驗了。
沈福還在自責,下面的劉三已經(jīng)受不住嚇,直接報了一些名字,還描述了外形特征。
沈樹人給沈福一個眼色,他立刻帶著沈樹人的手令去了營中,不一會兒又抓回足足三十多個人。
當然,這次他學乖了,沒把所有人一起帶上來,所以那三十多個新被抓獲的細作,彼此也不知道有哪些袍澤已經(jīng)暴露、哪些還沒暴露。
“嘖嘖嘖,這才像話嘛,既然是要奪門,只來七八個人奪個屁?有三四十號人,才能勉強賭一把。有點張獻忠同黨的味道了?!?p> 歷史上張獻忠系流賊,可沒少干這種事。張獻忠詐襄陽殺藩王,就是其中的經(jīng)典戰(zhàn)例。
沈樹人穩(wěn)坐釣魚臺,對最新結果很滿意,“去,每個人先毒打一頓再問,這種兇頑之徒?jīng)]那么容易打死的?!?p> 沈樹人自己泡了壺茶,拿了本書,看了小半本之后,沈福又提溜著一個遍體鱗傷的大漢回來:
“少爺,這應該是個大魚了,是劉希堯軍中一個部總,在這次派來的細作里,就算不是地位最高,也差不遠了?!?p> 沈樹人不喜歡對方身上的血腥味,吩咐沈福:“你來問吧,劉希堯怎么盯上我的,何時起的殺心,說出來饒他不死。
不說的話,將來就給劉希堯通風報信,說他騙門失敗,是因為這廝主動投誠了官軍,劉希堯自會殺他全家?!?p> 那賊軍部總饒是有點兇頑,被這樣對付也是毫無脾氣。
半晌之后,沈福又來回報:“少爺,問清楚了,是十天之前,有一伙本地大戶的家人,結伴想要翻山去羅田縣,指望從那兒找路離開黃州,結果被劉希堯的斥候逮住了。
那伙本地大戶居然是死了的袁忠義的親隨、友人,懷疑袁忠義之死跟少爺您有關,想逃出去后給袁繼咸袁道臺報信。被抓后他們就說自己知道重要軍情,愿意投降劉希堯,只求免死。
劉希堯便從那些人口中得知蘄州這邊近況,還得知少爺您最近在擴充團練,他便派了細作,想混進來站穩(wěn)腳跟后,里應外合?!?p> 沈樹人聽后,卻沒有拔除內患的喜悅,反而眉頭緊皺:“這不是好事吶。如果這些細作順利,說不定劉希堯會提前進攻,我們練兵才練了幾天,新式彈藥也沒來得及生產(chǎn)多少。
可如果劉希堯知道他混進來賺門的細作都完了,說不定會放棄進攻;但也有可能覺得我是個狠角色、想狗急跳墻不惜代價扼殺我于弱小之時,這樣的話還是會加急強攻。
要是有辦法能穩(wěn)住劉希堯、將計就計讓他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中,只是稍微出了點波折、需要再花一點時間慢慢取得守將信任’,那就好了……
那樣才能確保,我們希望劉希堯快攻他就快攻,我們希望他慢攻他就慢攻?!?p> 沈福在旁邊撓了撓頭,覺得不太可能:“少爺,這不可能做到吧?”
沈樹人摸著自己唏噓的胡渣子:“讓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