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本昌見九斤到來,趕緊迎出院門說:“道爺,劉全說他在北山碼頭,讓您得空去一趟?!?p> 九斤聽了沒下馬,問道:“他的船不是裝完了嗎?沒跟著走?”
“三艘貨船昨晚就走了,我問他怎么沒跟著走,他說天機不可泄露?!?p> “那你忙吧,一會兒府衙的人來了先招呼著,我去去就回,”說完撥馬向北山而去。
因北山的路受潮汐影響,為交通方便,在這片海中搭建了簡易浮橋。
山下的鄉(xiāng)勇見九斤到來,遠遠的搬開拒馬,九斤對他們擺擺手,沒停馬,繞過東側(cè)山路向西山那處碼頭而去。
在碼頭倉庫前,劉全迎出來說:“道長,天亮前,遼東那邊送來些東西,也沒個管事跟隨,扔下后就坐貨船走啦?!?p> 九斤跳下馬問:“什么東西?”
“在龍嘴灣一看便知?!?p> 九斤點點頭,三人開始沿著倉庫后面石階上山,龍嘴灣是一道山體裂縫,遇有大海潮,里面可躲避十幾條船,從山外看很難發(fā)現(xiàn)有這條半山谷。
半山谷一半露天,一半是山洞,沒有熟人引路,很難將船靠近。
來到龍嘴灣進了半山谷,五條水師炮船靜靜停泊在里面,四條蒼山船,一條十五丈長的的福船。
每條蒼山船有六門小佛郎機,十二支大抬噴銃,被繩索隨意固定在船上。
福船有青銅炮左右各兩門,每門炮重五千斤,用油布包裹,這福船漆面鮮艷,像是不久前才上漆一般。
九斤問:“這福船是水師游擊將軍以上的指揮船吧?”
“在遼東,只有總兵才有福船,但不知為何把船送到這里?!?p> “送船的人是哪個水師?”
“不是水師的人,是錦州興昌商會的人?!?p> “你這遼東聯(lián)絡人,竟事先毫無察覺,這若不是送船,直接大軍登島,北海鎮(zhèn)豈不是要被一窩端了?”
“道長,水師最強的東江已被肢解,這些船十有八九是東江水師的戰(zhàn)船,現(xiàn)在東江鎮(zhèn)分成四個協(xié),誰的人口多,誰的船多,誰就有話語權(quán)。
所謂樹倒猢猻散,從錦州,金州,義州,再到東江十三個島嶼,每個人都在哄搶物資,您看,這大炮船都賣了?!?p> “這個興昌商號真不簡單,還能買到炮船,難道就是今年新成立的那個?竟然還有水手,你們祖家占多少份額?”
“原先是兩成,現(xiàn)在只有一成,有一半的份額被張家口的隆昌商號拿走了。”
兩人上了那艘最大的福船,巴彥在船艙里四處查看,九斤解開油布,看著是普通的前裝銅炮就沒了興趣。
對身旁的劉全說:“張家口那條路牽涉京官,他們僅靠騾車運送,又能運送多少?”
“他們有朝廷批文,九邊和遼東幾十萬大軍的糧草輜重,都靠這商號轉(zhuǎn)運,人家是躺著賺錢吶?!?p> “也不必羨慕,賺的多,分潤的就多,咱們低調(diào)賺錢,安穩(wěn)。遼東這些軍門白丟了一成份子,他們有什么對策?”
“對策?別提了,都嚇破膽啦,偌大的東江總兵官,說斬就斬,誰不膽寒,現(xiàn)在的遼東,是那位姓袁的都督說了算?!?p> 巴彥從船艙跑出來說:“公子,里面除了火炮火藥就是鐵丸,其它的啥都沒有?!?p> 九斤笑道:“本就不是來送貨的,這是從東江水師手里買的船,先藏這里啦。”
說著轉(zhuǎn)身對劉全吩咐道:“我也不讓你為難,船就臨時放這里,這些火藥得另外安置,若是跟京師王恭廠那般爆炸,咱這島子就沒啦?!?p> “可這邊倉庫也不能存放,您看這~?”
“這樣吧,新二村正在處理難民事,讓新一村安排存放吧,另外,遼東有個獐子島你可知道?”
“知道,哪座島風景宜人,方圓五十多里,原是東江的儲糧地,現(xiàn)在誰看守那里不好說?!?p> “你準備一下,午后咱們出海?!?p> “道長,這七月中旬有臺風啊。”
“所以得抓緊時間,早去早回。”
回到村公所,朱知府的管家福生正等在屋內(nèi),看九斤進門,起身拱手說:“北海新村送去府衙的八百人犯,讓知府大人震驚不已。
里面竟然有天啟二年逃亡的要犯,這蓮花教在萊州府栽了跟頭,以后是不敢再來啦。
知府大人已經(jīng)上報朝廷,并為北海新村鄉(xiāng)勇請功,同時撥付五千兩賞銀。
另外,大人說整個萊州府七個縣都有難民聚集,被匪徒洗劫的鄉(xiāng)村已接近半數(shù),北海新村有馬隊,大人的意思,能不能把各縣流竄的匪徒清理一番?!?p> 九斤坐到椅子上,點上煙說:“萊州衛(wèi)的兵馬怎么說,他們只當大爺嗎?咱們也不是外人,馬隊可以出北海村,但得有個說法。
清理了平度縣,馬匪們跑去即墨縣,清理了昌邑縣,馬匪們又跑去安丘縣,跑瘦了馬還護不住民,不是路子?!?p> 福生以為九斤推脫,從袖筒里拿出一份公函說:“這是巡撫衙門和兵備衙門、知府衙門共同簽發(fā)的團練營剿匪公函副本。
大人說,衛(wèi)所兵馬能用的只有三千,登萊總兵黃大人,率總兵府已經(jīng)前往東江,現(xiàn)在無人統(tǒng)兵,若是北海新村的馬隊出征,各縣提供糧草輜重,團練營由府衙按例給予賞銀?!?p> 九斤撣撣煙灰說:“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想要登萊平穩(wěn),光靠官府難以安定局勢,團練營也沒名聲,起不到威懾作用。
在登萊,必須要有一支名頭響亮的馬隊,一支讓所有盜匪,兵匪,土匪膽寒的馬隊,那就是膠東響馬,你回去跟朱大人稟報,膠東半島,土匪火并,最終會剩下一支響馬。
沒有匪亂,這支響馬就是團練營,有了匪亂,這支響馬就會出山,和賊軍爭搶地盤,殺的昏天黑地,這聽著可否順耳?”
“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黑吃黑嘛,這支響馬在公子手中,大人也放心,老朽這就告辭,回去給大人稟報?!?p> 福生心里跟明鏡似的,這不就是怕立功后沒好下場嗎,現(xiàn)在為朝廷立功的文臣武將,確實沒一個能善始善終的。
正在琢磨,聽九斤說:“也不必著急,我要閉關(guān)三天,三天后再來尋我吧。”
“不急不行啊,很多鄉(xiāng)紳大戶都搬到西河鎮(zhèn)居住,晚了就影響秋收了,三天后公子可千萬出關(guān)吶?!?p> 一個時辰后,那艘福船被拽出山洞,火炮火藥全部拆下運走,為防路上有事,九斤讓巴彥拉了一車飛雷裝上船。
北海新村不缺上馬廝殺的漢子,更不缺出海駕舟的水手,三十個精壯的漢子升起風帆,熟練的劃槳使舵,強大的季風鼓起風帆,福船排開波浪,飛一般駛向深海。
小心謹慎的劉全這時才發(fā)現(xiàn),原本總是在海上游戈的登州水師巡邏船,今天一艘都沒發(fā)現(xiàn)。
按捺不住心中疑問,對站在船頭的九斤問:“怎么不見登萊水師巡邏船?”
九斤看著翻滾的浪花,正在尋思王英的事情,聽到劉全詢問說道:“他們顧不上了,偌大的東江鎮(zhèn)四分五裂,都趕著去分杯羹,去晚了,湯都剩不下。”
劉全恍然大悟,看著九斤迎風佇立的挺拔身軀說:“道長,咱們認識好幾年,北海新村也是一個大鎮(zhèn)啦,這兵強馬壯的,您就不擔心?”
“擔心有什么用,十五六萬難民,北海新村扒開口子,整個膠東都會狼煙四起,現(xiàn)在一個團練營就看的穩(wěn)穩(wěn)當當,還想如何?”
“可是您答應了馬隊出征剿匪,現(xiàn)在的朝廷,萬一您平定了匪亂,朝廷就該拆分北海鎮(zhèn)啦?!?p> “狡兔死,良狗烹?那毛帥過于自信,伸著脖子以為沒人敢砍他,才有了今天的下場。
咱們都是生意人,豈會做賠本買賣?朱大人是明白人,我用響馬火并的名義剿匪,打出名頭,朝廷就會招安,自始自終,都沒團練營什么事兒。”
“可瞞不過廠衛(wèi)的眼睛,萬一捅到朝廷去,恐怕萊州府和巡撫衙門也護不住?!?p> “你小看這些人啦,張家口商隊每年幾百萬銀子貨物,兵丁們?nèi)匀火I著肚子作戰(zhàn)。
那里的廠衛(wèi)沒有八百也有一千,商隊仍然越做越大,朝廷知不知曉?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大金國也有那幫人的商號了吧。”
劉全撓撓頭說:“難怪家主手里的訂單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整個遼東都是隆昌商號的天下啦。”
“財錦動人心,遼東打到今天局面,雖說并非只是貪腐造成的,但貪腐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將來會如何很難說,沒了東江鎮(zhèn),北海新村的貨物就會積壓,所以現(xiàn)在,必須要另建一條穩(wěn)定的商路,不然這些難民就要餓肚子啦?!?p> 劉全猶豫了下說:“遼西和白城(林丹汗都城)的份額都進了隆昌商號,咱們現(xiàn)在只有干海鮮和香煙是獨家買賣,皂角成衣在北直隸有大批仿冒品,價格比咱們低兩成。
若是道長應允,劉全愿舉家南渡,不再回遼東。”
九斤看他猶豫不定,問道:“這幾艘炮船,不是興昌商號送來的吧?!?p> “是祖家和吳家送來的,說等著風聲過去,改成貨船,不再用遼東水師的船?!?p> “劉全,你可能勸過你的家主,沒有遼東水師的船,這條商路很難維持,你家主沒有采納你的忠告,因此讓你有了去意?!?p> “是”
“其實大可不必,你帶幾個徒弟,最好是家主子侄輩里的,走上幾趟,你就可以常駐北海新村?!?p> “還是道長想的周全,劉全感激不盡,請受劉全一拜?!?p> “行了,你一商人,尚知不侍二主,我又怎會為難與你,將來你為北海鎮(zhèn)多帶出些做生意的好手,就是為北海鎮(zhèn)盡力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