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縣丞坐到凳子上說:“那地方我豈能不知,搭小在山上玩,每次都跑去看過。
不過那地方深不見底,大夏天都從底下冒涼氣,這些蘆葦和竹子是怎么弄出來的?”
“從太和山來的小師叔,前后用了三個時(shí)辰,就從山坳里背出成堆的蘆葦竹子,道觀前的廣場摞的跟小山似的?!?p> “小師叔?一個人背上來的?”
“趙大人,您可不能稱呼小師叔,您不是咱道門中人。
“小師叔別看年紀(jì)小,但輩份高,即便是在總壇,也和四大長老平齊。
“后山的天坑深幾十丈,小師叔爬上爬下如履平地,誰見了不得拜服?!?p> “真乃高人也,但不知弄這些蘆葦干什么?就為建涼棚?”
“哦,不光建涼棚,看著沒,兩邊各挖一口井。小師叔說咱這地界,下挖兩丈就有水。
挖到水源再用石頭砌起來,裝上轆轤,東來西往的人和牲口,都有水喝,這里也能留住人,還能種一季瓜菜?!?p> “即便如此,那也不用建這么大棚子,還挖兩口井?!?p> “兩口井哪夠?小師叔說棚子向西還得建三里長,能讓成千上萬人歇息,還得挖十口井?!?p> 趙縣丞聽完,右眼皮就突突亂跳,趕緊問:“你家小師叔弄這些人干嘛?”
“說是修水渠,有了水渠,龍虎山底下這片就能種地了。從西邊百十里外的黃河引水,可不得成千上萬人嘛?!?p> “這么多人,你家小師叔拿什么填飽他們肚子?”
“小師叔說過,先把流民弄來,再去各堡,各城化緣,有了水渠就能種地打糧食,誰家地多誰家就多捐糧唄?!?p> 趙縣丞聽完后腦勺冒涼氣,今天得虧來了,若是由著道觀這小師叔折騰,別說水渠這沒影兒的事,縣城的城墻先得扒沒了。
想到這里,擦擦額頭上的冷汗說:“今天張道長頭七,本官這就上山祭拜,你們小師叔可在?”
“在,山上殿前平地全是涼棚,可涼快了,小師叔說要辦什么擂臺賽,挑選手上有真功夫的人護(hù)道觀,至少還得來幾千江湖好手?!?p> 趙縣丞點(diǎn)頭擺擺手,耳朵嗡嗡作響,這小師叔還真是光腳不怕穿鞋的。
你自己道觀燒了,就滿處召集流民,還修水渠,我信你個鬼。
現(xiàn)在的情形,只要放出風(fēng)聲有人家施粥行善,別說一萬人,來個五萬人都不稀奇。
人群一旦聚集,這管死不管埋的小師叔只需一指縣城,幾代人攢的家當(dāng),一夜之間就沒了。
趙縣丞催促著轎夫快些走,這小師叔太狠了,引來饑民,搶了家產(chǎn),屠了縣城,好手段。
走到半山腰一處平地,再往上,坡陡路滑有石階,十輛騾車只能停住,開始卸下糧油物品。
這次進(jìn)山只為探路,因此拉來三百石糧食和二十頭豬羊。
趙縣丞沒理會那些東西,不住的催促轎夫快些走,不快不行啊,萬一饑民聚集,大勢去矣。
匆匆拐過迎門照壁,五畝大小的廣場,圍在四周搭建了近二十個大涼棚子,走在廣場上頓覺清涼許多。
原先宏偉的凌霄殿成了廢墟,廢墟前也搭建了棚子,棚子下有幾個道士正圍坐在一起嘮嗑。
趙縣丞下了轎子上石階,一個身穿錦繡道袍,豐神如玉的高大年輕道士起身迎過來。
趙縣丞腿有些發(fā)軟,對面道士雖然穿普通錦繡道袍,但那撲面而來威嚴(yán)華貴的氣息,竟令自己無力仰視,萌生出跪拜的沖動。
好歹咬牙挺住上了石階,連忙拱手:“對面可是新來的小師叔?”
“哦?這稱呼不對,貧道來自太和山,調(diào)查玄天觀遭焚燒劫掠,逼死張主持一事,叫我九斤即可?!?p> “好,九斤道長,趙某乃中陽縣丞,今天是張主持頭七,特上山祭拜?!?p> 九斤看他空著手,心想沒戲了,又遇著摳門的主。
伸手?jǐn)[個請的姿勢:“先喝杯茶,張主持倉促間葬在后山,歇息后貧道安排人帶趙大人過去。”
“好說好說,這是一千兩銀票,道觀遭此浩劫,趙某心如刀絞卻無法救援,還請諒解?!?p> 九斤接過銀票,交給旁邊一位同樣玉樹臨風(fēng)的高大青年道士。
對趙縣丞拱手說:“老大人太客氣了,道觀和縣城咫尺為鄰,理應(yīng)守望相助,請入座,那誰~,趕緊給貴客奉好茶?!?p> 兩人就座,趙縣丞感覺有些手無舉措,年節(jié)給府臺大人拜年都沒這感覺,自己這是怎么了?
咳了聲說:“道長年輕有為,貴氣逼人,趙某久仰大名啊?”
“趙大人為官清廉愛民如子,名聲響徹大江南北,實(shí)乃大明官吏楷模?!?p> “哦~,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然,不信去問貧道三舅?!?p> “三舅?趙某認(rèn)得?”
“一準(zhǔn)兒認(rèn)得,他就是姓唐名伯虎的大宋太祖趙匡胤是也?!?p> “竟然是本家,難怪名字如此熟悉,說來說去,咱倆竟還是親戚。”
“那九斤就叫您聲趙叔,”
“那趙某就叫你聲賢侄兒,咱都不是外人,聽說你來,早就該來看看。
但趙某身在公門由不得自己,旦有所需盡管開口,趙某絕不推辭?!?p> “趙叔造福鄉(xiāng)鄰禪精竭慮,為大明中興鞠躬盡瘁,小侄兒怎忍心上門借糧萬石,銀錢三萬?,說不出口啊,也張不開嘴,您說是不是?”
‘咳~,咳咳咳~?!?p> “趙叔,喝茶,龍虎山冰鎮(zhèn)涼茶消暑去燥?!?p> “不了,賢侄,縣城不大,原有八千戶四萬口子人,現(xiàn)僅有不到兩千戶七千五百口。
有空閑時(shí),來家里坐坐,趙叔在縣里還有些薄面,其他三大家族都會對你禮敬有加,咱們細(xì)水長流,常來常往多好!”
“趙叔既然掏心掏肺苦口婆心,小侄兒當(dāng)然無有不可,一會兒我就下令,封閉進(jìn)山通道,并在山門處準(zhǔn)備滾木礌石,從此不再下山?!?p> “剛說得好好的,這是為何?”
“趙叔竟然不知?府谷王嘉胤稱王啦,三萬邊衛(wèi)軍戶和十萬流民,分三路南下,連破四縣,目前正圍攻榆林府。
屆時(shí)十多萬流民蜂擁而至,小侄兒只能封死山道,若趙叔想來,小侄兒先給您留出屋子,誰讓咱是親戚來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