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閣在筒子河西岸,站在三樓天字一號雅間,打開西側(cè)窗戶,可遙看三里外的皇城。
東側(cè)窗簾拉開,一路之隔的十王府盡收眼底。
原本此處是鎮(zhèn)府司轄下的中旗所,三年前不知被哪位大佬買下,拆了平房蓋起樓,成了現(xiàn)在的天香閣。
剛開業(yè)時,有過路商賈官員進門打尖宴請,無不被高昂的酒菜價格驚走。
沒幾天,此店不做路人生意的消息,就在三街六巷傳遍了。
萬煒的馬車剛停下,穿著便裝的錦衣衛(wèi)校尉便來到近前,將馬車直接領(lǐng)入后院。
公主府雖然和天香閣相距一條巷子,萬駙馬還是頭次進這神秘的酒樓。
內(nèi)侍領(lǐng)著來到三樓的月亮門前,隔著珠簾稟報:“老祖宗,駙馬爺?shù)搅?。?p> ‘嘩啦’珠簾挑開,大太監(jiān)魏忠賢出現(xiàn)在門內(nèi)。
一身月白錦袍,斑白發(fā)髻出奇的聳立,三根鶴嘴玉簪固髻,各垂珍珠掛鏈。
三寸彎眉,長方臉雙眼皮高鼻梁,兩腮川紋如勾,口闊無須,六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盡顯貴氣素雅。
沒等魏忠賢開口,身高八尺(一米八五),肩寬背厚,威猛高大的萬駙馬趕緊躬身施禮:“今早起來喜鵲就在枝頭叫,原來出門遇著貴人,魏大人安,萬某有禮了?!?p> 深深一輯,大腦袋差點拱進大太監(jiān)肚子里。
魏忠賢笑道:“駙馬爺,折煞了,雜家給您問安。”
萬駙馬直了個半身,硬是比魏忠賢矮兩個頭,大長腿還不見打彎,緊著回話:“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別人不知,萬某看得清。
“朝堂務(wù)實之風(fēng)盛行,海河清明,百姓安泰,皆為魏大人勞心所致,魏兄,您瘦了?!?p> “唉~,可惜你只是個駙馬,明白也沒啥用,雜家只求問心無愧,里邊請。”
地上厚厚的波斯地毯,紅柚木八仙桌,左右各一把太師椅。
萬煒躬著身,屁股坐半拉,看著桌上四個小玉碟。
一碟嫩筍扒鴨舌,一碟四十八刺蒸海參,一碟四寸長鏡湖銀魚,一碟芙蓉魚翅扇。
老萬是見過世面的人,瞅著這四道菜腦袋也是嗡嗡作響。
不說別的,單單那兩頭海參,街面就賣到八十兩一頭,還得先交定金排隊。
更別說那六根四寸銀魚,一根就得五十兩銀子,難怪此地連公侯伯府的主都不敢來。
萬煒又縮短一節(jié)身軀,抱拳道:“魏兄,旦有吩咐,萬某刀山火海皆去的?!?p> “駙馬爺,過了,潮汕南人喜早茶,雜家也應(yīng)景請你吃個早茶,都是清淡的,不當(dāng)事兒。”
老萬拿起旁邊酒壺,身體躬成大蝦狀,給老魏倒上酒,又給自己杯子里倒?jié)M。
聞著酒香氣說:“三十年的老汾酒,一提就是上百兩銀子,聞一聞都是福啊,魏兄,敬您?!?p> 說完一仰脖,酒盡杯干。
魏忠賢端著酒杯,輕抿了口說:“雜家今天沾你的光,才能嘗這難得玉露。
“皇上每天為社稷操勞,雜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雜家乃皇上內(nèi)侍,自是無時無刻都在意皇上安危。
“昨晚是上元節(jié),一高興就多喝了杯,今兒早上才知道,皇上微服到了長公主府,雜家也就放下心?!?p> “這事兒,萬某本就該讓魏兄安心,這不想啥就來啥,一早就坐在一起吃早茶。”
說著又給老魏添了點酒,自己借機又喝了一杯說:“年前從西夷那淘換了個八寶琉璃燈,點火能轉(zhuǎn)圈,還能奏曲兒。
結(jié)果那玩意不結(jié)實,皇上說裂了個縫,不響也不轉(zhuǎn)。
于是專門來府上詢問,讓再去淘換個,可那個叫利瑪竇的人卒了,幸好宗人府租住著一些西夷,還得趕緊去問問,皇上催的急,兄弟也不敢耽擱?!?p> “哦,原來如此,那個物件確實在京中頭一份,聽你這一說,還真不能耽擱。
“你看不行的話,先撿點順口的墊吧墊吧,吃飽了趕緊辦差?!?p> 老萬一聽,心想幸虧老子喝他兩杯好酒,吃菜?拉倒吧,沒讓我結(jié)賬就燒高香了。
起身一躬到底:“魏兄盛情款待,萬某感恩戴德,這就告辭?!?p> 見魏忠賢擺手,這才倒退著出了雅間,路線準(zhǔn)確的就像屁股裝了探頭。
魏忠賢站在東側(cè)窗簾后,目送萬煒馬車離開。
魏良卿來到身后說:“叔,對待這樣的飯桶,干嘛如此慎重?”
魏忠賢看著對面十王府大門上的匾額,上面寫著信王府,尺寸明顯小一半。
這一定是手下狗才們黑心昧了銀子,給這無權(quán)無勢的親王殿下做了塊小匾。
抬手指著那匾說:“問問誰負(fù)責(zé)匾的差事,打三十板子,送去遼東監(jiān)軍府?!?p> “啊?哦,好的,侄兒這就去。”
魏良卿轉(zhuǎn)身向外走,心想:這說萬飯桶,老叔卻說匾,可能耳背了。
剛走的半月門簾子前,魏忠賢的聲音飄過來:“他不是飯桶,那是大智若愚?!?p> 另一邊,萬煒的馬車一直過了金水橋,左拐上了直道,老萬才直起腰長舒口氣。
揉了揉酸痛的后腰,心里罵道:“老腌狗今非昔比,耳目眾多,自己府里該養(yǎng)幾個好手啦?!?p> 來到午門東南角宗人府門前,大門敞開著,門柱飛檐漆面斑駁,匾額內(nèi)左右各一個大鳥窩,幾只燕雀正飛進飛出忙著梳理鳥巢。
進了大門,門子劉洪正在菜地里翻地起垅。
院子里前些年地磚破碎,萬煒給禮部多次上本修繕,也沒回信兒。
又不能看著雜草叢生,就讓老劉洪請人起了碎磚,改成菜園子。
劉洪見萬煒進門,直起身打招呼:“駙馬爺來了?!?p> “這地能翻動?凍瓷實了吧?!?p> “冰碴子半鍬深,早翻開醒地少生蟲?!?p> “不是有兩個幫工嗎?人哪?”
“相國寺修繕大殿,管吃管住每月一兩銀子,他們?nèi)ツ抢锔苫盍恕!?p> 老萬嘆口氣,這宗人府只有五個人,也沒個大宗令。
自己接手后,六年來搭進去近千把兩銀子。
屋頂修繕,五個老書歷月俸,再加雇工,都是自己搭錢,找誰誰不管,唉~。
一邊走一邊對劉洪說:“改天暖和些,到人市買幾個老軍(傷殘軍戶)回來,好歹搭把手。”
“成,下晌就去。”
萬煒進了東側(cè)公事房,兩個書吏正抄寫卷宗。
一些發(fā)霉,破損的卷宗都要抄寫,否則字跡一旦模糊,很難查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