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剛喝了口酒,不留神嗆著,咳了幾聲。
大師姑歪頭端詳著九斤:“小氣樣,別學(xué)你師傅摳門?!?p> “沒有的事兒,愿住,求之不得,開春暖和了,二師姑三師姑那里也改造一番?!?p> 二師姑笑道:“小九可不摳門,知道你孝順,不過二師姑和三師姑享受不到了?!?p> 小九不解的問:“二師姑,怎么個意思?”
“九兒,師祖來信,以后大師姑就留在山上了,我和你三師姑,天暖就走?!?p> 九斤放下杯子,低著頭不言語,分別,從來都不輕松。
三師姑靜月看著小九難過,打趣道:“又不是不回來,每年冬天過來守著暖房看花,只要你不心疼糧食就行。”
“不心疼,還以為見不到兩位師姑了?!?p> 大師姑見小九恢復(fù)神態(tài),問道:“你師傅留下的那個盒子,你真不打開?”
“不打開,若說當(dāng)年有不得不分離的理由,這么多年,即便不來看看,總該有個消息,既然父母音訊全無,我何必自尋煩惱?!?p> “這孩子,你倒是拎得清,你又怎能知曉父母的不易?”
“難民里孩子多的是,但凡有點吃的,跟在父母身邊都是快樂的?!?p> “行行行,大師姑說不過你,不看就不看,那盒子,大師姑就保存著。
你什么時候需要,跟大師姑說,咱們也想知道,為啥這樣對待咱們小九,不過~,咱們得感謝老天,才能有小九這孩子?!?p> 冬去春來,河邊柳樹冒出嫩芽的時候,老道離去已有百天。
鄉(xiāng)間也有百年的說法,白云觀里沒有多余的人,三個師姑,七個師兄,九斤的發(fā)小,還有幾個師兄的家眷。
眾人進行了一次大祭,光是桌上的貢品,就有三十二道。
香火紙錢更是徹夜不斷,誦經(jīng)法式也是三誦四請。
下一次的大祭,要等到臘月初二。
家境殷實的,每年都會舉行一次,借以彰顯家族團結(jié),繁榮之景象。
從古到今,祭祀都是豪門大戶的重頭戲。
大耳朵百姓,除了艷羨,很多有眼力勁的,還能蹭一肚子油水。
大祭遠比過年更受百姓喜愛,因為有厚葬輕生的傳統(tǒng),大戶們當(dāng)天都不吝嗇,往往都是來者管飽,競從者有賞。
當(dāng)然更多的是生前不孝,死后騙鬼的說法。
九斤在道姑和大師兄勸誡下,同意在東門外支起鍋灶,招待上山的鄉(xiāng)鄰。
道家不是豪門大戶,所備吃食一葷一素。
一口大鍋豬肉粉皮加山藥,一口大鍋豆腐白菜冒油花。
面粉里加小米面,用面玘子(土酵母)發(fā)面,蒸出的金燦燦大饃饃松軟香甜。
如果不加小米面或豆面,蒸出的饃饃就帶酸頭。
從早到晚忙的廚子團團轉(zhuǎn),一天能掙五兩銀子,也是平常一個月的進項。
九斤搬到了最北側(cè)的宅子,大祭后,兩位師姑就要離開白云觀。
不過已經(jīng)說好,每年冬天就回來,她們沒兒沒女,跑個幾年累了也就住下不走了。
九斤最終也沒給白云觀改名,成了女道士的窩,沒法改。
反正早晚都是這三位道長的,保不齊將來還有一堆女道士,想想那時候的情景,九斤腳后跟冒涼氣。
看來鷹嘴峰的小道觀還得建起來,不然丟在女人堆里,豈不壞了熊心。
大師姐文若已經(jīng)回山做了主持,高升一級成了最年輕的修士。
走時想抱抱小九,親親他的兩個酒窩,看到九斤嘴唇上厚重的絨須,便打消了念頭。
這半大生瓜蛋子,還是少招惹,萬一這小子舌頭亂捅,再攪亂了問道之心。
九斤沒理會東門外那些感人的鄉(xiāng)鄰,見常廷舉和常義走進院門,便放下毛筆,來到正屋。
常義進門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抹抹嘴說:“都摸清楚了,那個老鬼當(dāng)天把我爹打發(fā)走,是早得著信,故意的。”
常廷舉坐下后,喝了口茶說:“事兒還得從簽?zāi)欠菔陜斶€工坊出讓金說起。
總數(shù)是十五萬兩銀子,這數(shù)目讓老鬼紅眼了。
起先他露過話,說觀里成立作坊,就是桌椅板凳,百十間鋪面,這銀子要的太多了。
我當(dāng)時反駁他,上千年了,可有人把煙葉切煙絲?可制出火柴?造出輕便鐵犁?
觀里把搖錢樹交給鎮(zhèn)公所,五個管事平白撿了銀子,每年扣除出讓金,還剩兩三萬銀子。
況且十年后,這些工坊鋪面又值多少銀子,原先五十兩銀子蓋的鋪面,現(xiàn)今賣八九百兩銀子,咱不能昧良心說話。
后來聽說他打發(fā)人去了登州府,我也沒多想,誰知道過了三個月,錦衣衛(wèi)就上門了?!?p> 常義接過話說道:“我和包力分別找了鐘勉,宋河,管周那三個小子。
都說等九斤回不來了,平分了作坊和出讓金,幾輩子吃喝不愁,他們?nèi)依献佣紕恿诵摹?p> 十三太保的老七是護衛(wèi)隊的人,他說陶員外那老狗讓經(jīng)常匯報九斤行蹤,否則就不告訴他妹妹的去向。
這龜孫子每天都撿些事回去報告,有幾次他也參加半夜運貨的事兒?!?p> 九斤鷹眉稍稍抖動一下,問道:“包磊,蔡興,李東,準(zhǔn)備的怎么樣?”
“十三太保,陶家六處宅子全部盯上了。”
常廷舉提醒九斤:“陶家在府城和登州都有鋪子,與衙門官差關(guān)系密切,具體哪些人,咱們還沒摸清楚,九兒,再緩緩?”
九斤切齒道:“老狗的命留著,十三太保嘛,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這十三人,今晚務(wù)必全部拿住,運到新二村交給王吉,告訴他,除了逼問出老七妹妹的下落。
還有陶老狗販賣孩子,逼良為娼,奪人家產(chǎn)的勾當(dāng),等候我的消息?!?p> 兩人告辭離去,閆墩(門子)跑進來說:“小九,張知縣領(lǐng)著兩個錦衣衛(wèi)來了?!?p> 一輛四輪馬車停在東門外,那些等著晚上再吃一頓的鄉(xiāng)鄰,頓時做鳥獸散。
因為車上不光下來了老知縣,還有兩個錦衣衛(wèi)。
老知縣去了老道墳前上了香,跟大師姑聊了幾句家常,九斤已大步走進了院子。
“張叔,這兩位大人是~。”
一個年長些的錦衣衛(wèi)抱拳拱手:“張千戶治下總旗郝斌,這兄弟叫陳七。
年前咱們來公干,我們哥倆離得遠,沒撈著和道長相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