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放下布巾，抱著小九。
慢悠悠晃著說：“道家修心，正身，強筋骨，都是課業(yè)。
既然小九愿學(xué)，為師就教你，練武不練氣，到老一場空。
咱們道門功法，為師僅會些皮毛，你師祖不愿待見為師，傳了我開方拿藥的本事，攆到這青云觀。
一晃三十多年，好在為師留了個心眼，把功法手抄一份帶在身上。
你七個師兄都練過，除了放屁響亮，沒一點內(nèi)力。
小九也練習(xí)一番，若不成，就跟著師父學(xué)施針拔罐。
學(xué)成后，將來長大了也能養(yǎng)活自己?！?p> 兩人正在閑扯，大殿后門探出三個小腦袋，其中一個長的尖瘦小腦袋的孩子喊了句：“九斤?！?p> 小九從老道懷里扭頭一看，見是常義，李東，蔡興三人。
趕緊爬起來，招招手：“我這剛進門，你們來幾個時辰啦？”
常義嘴皮子快：“早起就進山了，看你下山就等在外邊?！?p> 李東跟蔡興看見老道就發(fā)怵，倚在門框上捏著補丁坎肩的下角。
老道擺擺手：“去玩吧，別跑遠(yuǎn)了?！?p> “知道了，俺們跑到山頂看大海去?！?p> 九斤說完，領(lǐng)著三個同歲的毛孩子，蹦蹦跳跳跑出道觀。
老道心里嘆息，常氏喂大了小九。
人們都說奶水喂小九了，害的自己親生兒子常義沒長開，跟干巴茄子似的。
李東的家里世代軍戶，祖父隨戚大帥征戰(zhàn)，死在塞外。
好歹置下份家業(yè)，李東的父親繼承家業(yè)成了軍戶，不愿兒子再為軍戶，謊稱夭折。
實際上送到山下牛家莊，過繼給秀才侄子，怎奈這秀才傲骨，絕不彎腰鋤地，家境很是一般。
對這個五歲的假子，也沒個好臉色，家中斷糧是常事。
蔡興的父親在陶員外家中當(dāng)管事，周邊兩千畝地都是陶家產(chǎn)業(yè)。
很多逃荒或遺棄的孤兒，大多送到那里，陶員外給口飯吃活命，長大留在莊子里干活，不用打發(fā)工錢。
陶員外因此落個大善人名頭，在周邊百十里內(nèi)聲譽頗佳。
蔡興的父親蔡貴，也跟著水漲船高，在鄉(xiāng)里，是為數(shù)不多娶三房夫人的人家。
怎奈這三房進門，月份有異產(chǎn)下蔡興。
蔡貴心里膈應(yīng)，因這三房娘家大舅哥是縣尉，惹不起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了倒霉。
可蔡興這孩子，越長越不像蔡家人，一家人對他是多有嫌棄，一個小小的人，也因此整天愁眉苦臉，走路貼邊。
這仨孩子最開心的事，便是上山找小九玩。
小九也貪玩，但這孩子非是常人，高興地時候，幾天就能背三字經(jīng)，千字文。
十天半月就能拿毛筆，歪歪扭扭把千字文默寫個大概其（意：差不多）。
每次跟著大師兄出門巡診，小九都是毋庸置疑的主客。
小九現(xiàn)場看幾遍背詩文，很多大戶家婦人，押小九贏的都賺不少錢。
這仨孩子更是把小九奉為半仙，沒事兒就跑上山找他玩。
說是跟小九學(xué)文，其實只為肚子添油水。
老道搖搖頭，站起身。
小九要學(xué)武，自己得先看看那內(nèi)功心法的手抄本，多少給孩子講講，在練功方面也能少走些彎路。
這孩子前段日子迷上關(guān)羽，一到晚上就拿本道德經(jīng)冒充春秋。
坐在門坎上瞇著眼瞧人，說一睜眼就要殺人。
后來又迷上西楚霸王，摟著那老山羊叫虞姬。
不管這孩子怎么鬧，觀里觀外沒人不喜歡他。
這日子窮是窮了些，能開開心心的長大，就挺好。
老道哼起那不知名的小調(diào)，背著手向大殿走去。
小九斤沒再想虞姬，正領(lǐng)著三個小屁孩上山。
山勢并不陡峭，四個人仍然呼哧帶喘汗水四冒。
小九斤一邊攀爬，一邊詢問著：“你們想好沒，除了孫悟空我當(dāng)，其它三人你們各自選一個?！?p> 常義呼哧喘著，扯著嗓子吆喝道：“你這三人里沒有瘦子，我咋選？”
“笨啊你，取經(jīng)路上就吃胖了，趕緊的。”
李東咬牙說道：“我當(dāng)豬八戒，高老莊饅頭可勁吃，撐死都值了?！?p> 蔡興皺著小額頭，悶聲道：“我當(dāng)沙和尚吧，將來有條河，能吃魚?！?p> “哎呀，我沒的選啦，只能將就騎馬當(dāng)和尚啦。
不行，我不當(dāng)和尚，將來我還得傳宗接代吶。
九斤，道士行不行。”
小九斤停下腳步，三人都圍著等答復(fù)。
“書上沒說不行，那就當(dāng)個道士。
不過不能說取經(jīng)，只能說去布道啦?！?p> “為什么不取經(jīng)，改布道？”
“道家是咱們自己的，別人只能來這取經(jīng)，得求咱們。”
三人恍然大悟，鄭重的點著小腦袋。
“九斤，肚子餓，爬不動啦?！?p> “是啊，早起就沒吃東西。”
“不早說，這都出來好幾里了。
這樣吧，咱們?nèi)ノ鞅蹦亲?，這里沒東西，都讓咱們吃光了。”
“好嘞，有肉吃嘍?！?p> 幾個人來了精神，順著山勢向西北鷹嘴峰爬去。
其實孩子打野味吃不多，主要是村民進山太多。
山勢平坦的地方，老鼠都剩不下，別說其它野味了。
小九斤曾經(jīng)獨自去過鷹嘴峰，這也是三百里群山中最高的山峰，形似佇立的雄鷹。
最頂端有近五畝平地，西側(cè)還有塊高一丈寬兩丈的巨石。
這里是小九斤最喜歡的地方，本打算晚幾年再把這好地方公開。
今天因為打牙祭，只能提前讓他們開開眼。
在即將吃上烤肉的誘惑下，四個孩子如同聞見烤肉味一般，快速在山林中穿行。
很快到達(dá)鷹嘴峰半山腰，小九斤招手讓三人停下。
幾個人壓住心跳，努力減小喘氣聲音，蹲在蒿草中四下觀望。
小九斤摸索著兩塊石子，攥在小手心里。
凝神觀看猛地將石子甩了出去，‘噗噗’兩聲，八十步外樹叢中，兩只肥山雞腦袋爆開。
其余十多只撲棱著翅膀快速飛走，幾人歡呼著跑了過去。
沒人留意幾棵手臂粗的樹枝，被石子洞穿而過。
幾個孩子提著山雞，找到一處溪流。
揪掉雞毛，用石片劃開肚子清理內(nèi)臟。
找來枯枝樹叉，架起支架。
不一會兒，濃郁的香氣彌漫山林，這些事，小九斤從不插手。
正把收集來的尾翎清洗干凈，有這玩意兒，再也不用那勞什子毛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