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醫(yī)院急診觀察室里,小梅抱著英子在輸液。
英子額頭貼著一張退熱貼,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靜地睡著了,輸液瓶里的鹽水正從一次性的輸液管滴入英子的體內(nèi)。
半個鐘頭之前,筱雨開車把英子送過來的時候,英子體溫41.5℃度,血化驗白細(xì)胞一萬八千五,提示有細(xì)菌感染,做了CT掃描,肺部正常,考慮上呼吸道感染,上了先鋒霉素,應(yīng)曾衛(wèi)國的要求,加了一毫克的地塞米松。
觀察室還有兩個兒童和三個大人在輸液,坐在角落里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不知不覺睡著了,頭往前面沖了一下,突然醒來四下看了一眼,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里?
曾衛(wèi)國和筱雨坐在觀察室外面走廊的椅子上,通過觀察室的門能夠看到小梅抱著英子,輸液管的透明的凸出的小壺里,鹽水一滴一滴地不緊不慢的往下滴。
“英子是小梅的女兒,”曾衛(wèi)輕聲說,生怕吵醒了英子,也不想小梅聽到,“小明的死我負(fù)有責(zé)任,如果不是因為我養(yǎng)兔子,如果不是因為我搞的那個該死的三輪車,小明也不會死。小梅是個可憐的女人,雖然智力有一點障礙……”
曾衛(wèi)國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筱雨,發(fā)現(xiàn)她頭依靠在曾衛(wèi)國的肩膀上睡著了,嘴角流出來的哈喇子快要掉了下來,她呼哧一聲吸了回去,抬起頭來用手抹了一下嘴,四下看看,說,“掛好了嗎?”
“還早呢!”
“幾點了?”
“三點半了?!?p> “哦,我怎么睡著了?!?p> “你開車太累了,睡一會吧。”曾衛(wèi)國把筱雨的頭小心放到自己在肩膀上。
“你去替一下小梅子吧,她在向你招手呢!”
“要不你去汽車?yán)锼粫?,好了我叫你。?p> “你別管我了,你去吧?!?p> “那我過去了。”
曾衛(wèi)國來到小梅面前,“讓我抱一會吧,一個姿勢時間長了會累的。”
“會把她弄醒的,”小梅說,“你坐在我旁邊,你的肩膀叫我靠一會?!?p> 曾衛(wèi)國不情愿地坐到小梅的身邊,讓小梅的頭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不敢看筱雨,筱雨一定不會喜歡別的女人這樣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抬眼看輸液管中間那個一滴接著一滴的透明的小壺,想起來溫爾雅掛化療藥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看著,因為要掛一天的時間,坐著累了,就躺在溫爾雅的腳下,面對著溫爾雅的臉。
溫爾雅的臉因為化療變成了死灰色,沒有一點光澤,戴著一個毛線織成的米色的帽子,遮住了沒有頭發(fā)的光禿禿的腦袋,體重只有八十斤,瘦小的身軀縮在白色的被子里,好像快要死掉的樣子。
即使是患了癌癥而且是中期,即使是被割掉了雙乳胸前只剩下長長的疤痕,即使是化療十六次放療八次,溫爾雅從來沒有想把她的頭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從來沒有像小鳥依人那樣依偎在他的懷里,熱戀的時候好像也沒有,想不起來了。
曾衛(wèi)國瞄了一眼筱雨,她已經(jīng)不在原來坐著的地方,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