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幫我看看,這個電充好了嗎?”馳道。
“變成綠燈了,當然充好了。”我道。
“哦!”
我迷惑地望著馳,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他經(jīng)常問我這些問題,并且有時在路上,他會問我現(xiàn)在是綠燈還是紅燈?我想這么大的顯示,還要問我嗎?
但有時,我問他知道這上面顯示什么燈嗎?他又能對答如流,有一次,我告訴他,幫我把那枝粉紅色的玫瑰遞給我,他拿了一枝鮮紅的玫瑰花給我。
我又說一次是粉紅色那朵,他說他不知道,讓我自己拿,我覺得他莫名其妙。
芳的一個同學是色盲,但他是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畫家,他的眼里只有黑色與白色,考美院時,是靠自己記憶來記住所有的顏色位置,最后才被美院錄取,所以他專攻雕塑。
但馳卻不是色盲,我拿過紅色來問他,他說這是紅色,我問他能看清紅綠燈是什么顏色嗎?他說能看清,是紅黃綠,我又問他天空是什么顏色的,他說是藍的,太陽是金色的。
我迷惑了,那為什么有時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么顏色呢?像充電器上面的顯示燈,他完全分不清是什么顏色。
我拿出我的一件衣服問道:“這是什么顏色?”
“綠色?!彼戳艘谎?,道。
“那這件呢?”
“綠色?!?p> 我皺了皺眉頭,是的,兩件都是綠色,但卻是不一樣的綠,一件是墨綠,一件是嫩綠。
“顏色有什么不同嗎?”
“沒有什么不同呀?”
“那這個呢?是什么顏色?”
“紅色。”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因為我手上拿的是紫色。
然后我又拿了一件鮮紅的衣服,問他,他道:“紅色?!?p> “兩個紅是一樣的嗎?”
“難道不一樣嗎?”他反問道。
我馬上坐回床上,指著床單問道:“這是什么顏色?
他盯著看了半天,然后道:“有點像白色,又有點像黑色,就有些臟吧,算是白色吧?!?p> “這是灰色,灰色,你懂嗎?”
“灰色,原來這就是灰色?!彼行┗腥淮笪虻?。
“告訴我,你身上的衣服是什么藍?”
“什么藍?就是藍色了,還有什么藍?”他不解道。
“藍色有許多種的,天藍、深藍、藏藍、青藍等等?!?p> “我看不出來,我只知道是藍色?!彼?。
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拿著我那件紫色的裙子道:“你知道有紫色嗎?”
“知道,但沒有見過?!?p> “我手上的就是紫色,你能看清嗎?”我問道。
他上前來,仔細看了看,然后道:“我看到的是紅色?!?p> “那你知道什么是粉紅色嗎?”我繼續(xù)問道。
“不知道,只聽人講,我沒見過?!彼?。
我算是明白了,他只能分清楚大色,比如紅色、黑色、白色、藍色、綠色,黃色、金色,但分不清萬紫千紅,只要與紅色接近的,在他眼里都是紅色。
這天,吃完午飯后,我坐車去到深圳書城,地處深南東路,在地王大廈與大劇院的對面,這個羅湖書城應該是深圳所有書店中,功能與設備最齊全的書店了。
是每個來深圳的知識青年,青蔥歲月里的美好回憶,每天有大量的愛書之人在書城一待,就是一整天,廢寢忘食地遨游在知識的海洋里。
我順著書架一本又一本地查找,但找了兩三個小時,還是一無所獲,在不經(jīng)意間,我翻看了一本醫(yī)書時,看到了我想看的內(nèi)容。
仔細閱讀后,我才知道,這個世上除了色盲,還有色弱的,也就是顏色視覺缺陷,分為先天與后天兩大類,但以先天因素較多,并且大部分色弱患者多為男性。
有遺傳性,最搞笑的,還是傳男不傳女,也就是我懷的孩子,如果是個男孩,基本可以百分百確定,將來他肯定是一個色弱患者,如果我懷的是個女孩,我就不必有這方面的擔憂。
難怪馳從來不開車,他說他會開車,有駕照,但是通過關(guān)系買來的,他開過幾次車,后來就不敢再開了,因為一路上,他常常看不清是紅燈還是綠燈,每次只能通過記憶的方式來判斷。
但總用這樣的方式,就會容易出錯,在我們這些人看來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對他來說卻是難于上青天,所以,他再也不開車了,出去不是公司的車,就是坐的士。
我問他想要個男孩還是女孩?每次他都堅定說要男孩,我講他果然與大部份的男人一樣重男輕女。
他說不是的,他并不是重男輕女,而是因為他覺得男孩省心,雖然小時候調(diào)皮,但長大了就可以放心了,反正不用管那么多,但女孩不一樣。
如果他有個女兒,他要操一輩子的心,總會擔心女兒受到傷害,會被哪個壞小子拐跑,會不會被騙?哪怕是結(jié)婚了,婚后生活怎么樣?會不會被老公打?
他說他一想起這些,就頭皮發(fā)麻,他認為如果我生了個女兒,應該是老天爺要懲罰他,對他以前三心兩意、尋花問柳的懲罰。
又說他一直活在他母親的陰影之下,遇到我,雖然我通情達理,大部分時候也能理解他,但我脾氣倔強,動不動就會發(fā)火,最恐怖的是還會氣得吐血,他說他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現(xiàn)實中真有人會氣得吐血的,他都不敢惹我呀,在我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激怒我。
將來再生個女兒,他一想到未來的歲月里,要看三個女人的臉色過日子,他就感到不寒而栗,只怕他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他告訴我,生個兒子吧,兒子不聽話,他還可以打打出氣,女兒!他別說打,就算是罵也不敢呀!
我告訴他,哪會受氣,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關(guān)心都來不及了,將來女兒會給他買好煙好酒,他說拉倒吧!說他朋友中有女兒的,都是女兒奴,只有做牛做馬的份,見到我父親后,他又說我在我父親面前霸道刁蠻、頤指氣使,我父親都不敢有半句反抗。
我怎么在我父親面前頤指氣使了?我們一起吃飯時,我一直用家鄉(xiāng)話與父親交談,有時我讓父親吃東西,他老是很客氣,我就忍不住要吼他,告訴他,讓他吃就吃,不要總是這樣客套推讓。
馳聽不懂我們說什么,但他只看到我的態(tài)度是很惡劣的,所以,我真是冤枉呀!我對我的父親,那是恨不得把心給掏出來,怎么會欺負他呢?
但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他很明顯更適合有一個女兒,因為他色弱,他不懂得欣賞鮮花的美麗,他還有很嚴重的鼻敏感,他一聞到花香就過敏。
并且吃海鮮也過敏,有幾次全身紅腫,但他就是喜歡吃海鮮,他說哪怕死也要吃,反而因為他的堅持,身體也就慢慢有些適應了,但偶爾過敏時,半夜里就要上醫(yī)院去打針。
所以,我基本不在家里插花,他也從來不送花給我,以前我只當他是一個完全不懂得浪漫的人,原來他根本就欣賞不到世間的萬紫千紅,要他如何去浪漫?
有一個這么無趣的另一半就夠了,如果我再生一個看不到江山多嬌的兒子,那我真是夠慘的,我還想著將來要好好教我的孩子讀書畫畫呢,如果我告訴他,現(xiàn)在我們應該涂粉色,他問我粉色是什么色?我要怎么回答?
我還想與孩子一起讀古詩詞,可當我讀到“雨過天青云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時,我的孩子問我天青色又是什么顏色?我又要怎么回答?
我還想一家人一起駕車遨游,嬉戲于山水之間,我要告訴我的孩子,祖國山河壯美,春日萬紫千紅,我要告訴我的孩子,四季是如何變換,黑又有哪些黑,白也有各種不同的白。
可是,當我與他講這一切時,他就如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一樣,我的心情又會有多悲哀。
突然之間,我是如此地想要一個女兒,我在心中默默感嘆道:“老天爺!您老人家還是給我一個健康的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