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的西方情人節(jié),第二天正好是中國的除夕,第三天就是舉國歡慶的春節(jié)。
二月十四日,我故意調(diào)休了,除夕至大年初六,全公司放假一個星期,情人節(jié)這天我誰也不想見,我只想獨自一人在家好好躺躺。
前兩天,我去天河路一個牙醫(yī)診所看牙齒,因最近一直有點牙痛,檢查后,醫(yī)生告訴我是蛀牙,但因為我已經(jīng)感覺到牙痛了,就要先消炎,一個星期后再去補牙,并且讓我先一次性交了七百多元,說下次來補牙就不需要再交費了,交費時我是相當(dāng)心痛??!就補兩顆牙齒,大幾百沒有了。
晚上,那個送我大白兔公仔的客人,他叫江奕陽,去大富豪夜總會找我,發(fā)現(xiàn)我沒上班,他打了我的呼機,我復(fù)機后告訴他,我休息,他問我在哪,我說我在家里睡覺,他讓我出來玩,我告訴他,我牙痛不舒服,前兩天剛看完牙,現(xiàn)在就想自己在家躺著。
他問我是不是一個人在廣州過年,我說是的,他說明天他與家人吃完團年飯后,他就來找我,帶我出來玩,陪我一起過年,我問去哪里玩,他問我想去哪里玩,我說我想去熱鬧點的地方,他說行,他約上朋友,我們?nèi)サ氖扛?,我問大過年的,場地好找嗎?他笑了笑,有錢在廣州什么時候都能找到地方玩,讓我第二天等著他來接我,我們一起守歲倒數(shù),我答應(yīng)了。
第二天除夕,江奕陽因要與家人吃團圓飯,所以要晚點來接我,我們約好大概八點半在天河村靠天河路的村口路邊等。
七點鐘,我梳洗好后,去到樓下吃點晚飯,然后慢慢在天河路上晃悠,有兩個小孩子沖到我面前,向我乞討,我想大過年的,都是可憐人,我就由包里拿出錢包,給他們每人兩塊錢。
突然,那個小男孩抱住我的腿道:“不行,我不要這個錢。”
我大驚,你不要這個錢,你要什么?
這時,不知從哪里涌出三個女人,身上的衣服是少數(shù)民族打扮,她們也圍著我乞討,我嚇到了,天啊!難道他們要搶錢,我急忙把錢包放進包里,對那個抱著我小腿的男孩問道:“你不要這個錢,你要什么錢?”
“我要那張大錢。”
我知道了,他看到了我錢包里有一百的,他要我給他一百元,接著,另一個小女孩也抱著我另一條腿,叫喊著她也要,我明白,我今天遇到了流氓乞丐了,他們一起五個人,三個大人團團圍著我,兩個小孩一左一右抱著我的腿,難道今天非得被他們洗劫嗎?
我馬上對兩個小孩子溫柔笑道:“要一百的也不是不行,但你們這樣抱著我的腿,我就偏不給,除非你們先松手,在我面前排隊站好,今天過年,我就當(dāng)請你們吃個飯,一人給一百,怎么樣?”
三個女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給兩個小孩使了一個眼色,左右腿上的小孩,馬上松開站起來,我看準(zhǔn)時機,立馬撒腿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停下來喘著氣,望著后面。
確定沒有人跟上了,然后才緩緩地行走在路上,過了十幾分鐘,江奕陽打我呼機留言,說他到了約定地點等我,我急忙跑過去。
上到車上,我還有些驚魂未定,江奕陽看著我問道:“你怎么了?怎么這么驚慌?”
“我剛才被乞丐搶劫。”然后把經(jīng)過講了一遍。
“這些家伙也就敢欺負你這樣的女孩子,遇到我,讓他們試試,一腳踢過去,讓他們感受一下什么是痛的領(lǐng)悟,你啊!還是太小了,不懂這社會的黑暗?!?p> “我哪知道他們是這樣的人???”
“現(xiàn)在知道什么叫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了吧?”
“我一直都知道?!?p> “那你還給錢他們?”
“你們是富人,哪懂我們窮人的命??!窮人就是因為窮,才會互相取暖的。”
“這些人有手有腳做乞丐,就是想不勞而獲,并不是因為貧窮?!?p> “也許吧!”我覺得他講得的確在理。
“好了!好了!沒事了,你吃飯了嗎?”江奕陽安慰道。
“吃過了?!?p> “我們今天去一個新開的的士高玩,那里很熱鬧,晚點許多朋友出來玩,我在那訂了一個包房?!?p> “嗯!”
“冰冰!請你出來一次不容易??!明天春節(jié),你還是一個人嗎?”
“是的!”
“可我沒空陪你,年初我都有事要忙,初六吧!初六我來接你去吃飯,好不好?”江奕陽問道。
“好的!初六我正好放假?!蔽尹c點頭。
“說好了,大年初六我來接你吃晚飯,你到時記得出來,新年頭,可不能放我飛機?!苯汝柼嵝盐业?。
“怎么會?只要我答應(yīng)你了,我就會做到?!?p> 他點了點頭,一路上,車子開得飛快,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路,反正只知道還在廣州,在一條街道停下,江奕陽停好車后,領(lǐng)著我走出來,向前面閃著霓虹燈的迪士高走去。
剛走進去,里面就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門口的咨客領(lǐng)著我們往里走,越往里走,空氣中彌漫的煙酒味越重,音樂聲幾乎要把耳朵震聾了,來到大廳,雖然才九點多,但舞池里已有眾多男女,他們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瘋狂地扭動著自己的腰肢與臀部,眼神曖昧又迷離,整個空間里透著誘人的墮落。
來到包房坐下,房間里已有幾個江奕陽的朋友,江奕陽向他們一一介紹了我,我也一一與他們點頭招呼,然后脫下外套準(zhǔn)備坐下。
突然,我發(fā)現(xiàn)手上的手表不翼而飛,天?。∥业氖直砟娜チ??什么時候掉的?掉在哪里了?我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手表是我在天馬西餐廳時,蒙生送給我的,我并沒有戴幾次呢?
我左右查看,身上到處摸,江奕陽看著我問道:“冰冰!怎么了?是不是掉東西了?”
“我的手表不見了?!?p> “??!”他趕快上前來幫我尋找,但房里與身上找遍了也沒找到,然后他又帶著我,一路沿我們進來的方向?qū)ふ?,最后連他的車上也翻了個遍,還是沒能找到,我絕望地看著前方,忍不住淚眼汪汪。
他看到我如此傷心,上來安慰道:“沒事,我重新買一個手表送給你。”
我哽咽道:“我不要,我再也不想戴手表了?!?p> “這個手表很重要嗎?”
“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我再也不能見到他了,現(xiàn)在連他送給我的手表也掉了?!?p> 江奕陽望著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看著他,想了想,今天是除夕,萬家團聚的喜慶日子,他一片好意帶我出來玩,讓我開心,而我在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雖然手表掉了,我很心疼,但既然蒙生都不會見我了,那我又何必為過去而傷神呢?罷了!就這樣吧,過去的人就讓他們都隨風(fēng)而散吧。
我把眼淚擦干,走到江奕陽面前道:“我們進去玩吧!”
“你沒事了?”
“沒事了,一塊舊手表,掉了就掉了吧?!?p> “以后我買個新的送給你?!?p> “不要,要買我自己買?!?p> 江奕陽笑了笑,然后領(lǐng)著我回到包房里,很快,包房里擠滿了人,也搞不清楚哪個是哪個的朋友,只知道人一大堆,江奕陽很忙碌,他不是與這個聊天,就是與那個喝酒。
雖然我被冷落在一旁,但我卻沒有一點尷尬與不習(xí)慣,因為這樣的環(huán)境與氛圍,我太熟悉了,就像世雄帶我出去玩一模一樣,世雄!我的好朋友,你還好嗎?你最近怎么樣?
身旁有一個女人拿出一盒煙,取出一支細細的煙,刁在嘴上,我注視著她,她看到了我,對我問道:“要來一支嗎?”
我輕輕地搖搖頭。
“薄荷味的,很淡?!?p> 我想了想,道:“來一支?!?p> 她遞給我,并幫我點上煙,今晚,我抽了人生中第一支煙,雖然小時候我也用爸爸的煙放過鞭炮,但我從沒抽過,我不覺得煙好抽,也沒覺得難抽,感覺沒什么意思,就是個打發(fā)時間的,還說有薄荷味,我一點也沒有試出來。
我們兩個女孩子躺在沙發(fā)上吞云吐霧,很快一支煙就抽沒了,她問道:“再來一支?”
我擺擺手道:“不了,我不抽煙的,今天是我第一次抽煙,從來沒抽過,就想試試,試過就知道了。”
她笑了笑,道:“我抽后就不想戒了,每天最少一包煙?!?p> “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p> “我知道,但戒不了了,所以我抽淡點,買了這薄荷味的,這輩子應(yīng)該都要抽下去了。”說完,她重新點上一支煙,躺在沙發(fā)上繼續(xù)吞云吐霧。
一直玩到晚上兩點多,但房里的人還沒有散去,我告訴江奕陽,我要走了,他陪著我出來,送我回天河村,我在村口下車后,他對我擺了擺手,調(diào)頭離開,我知道他肯定繼續(xù)回去玩了。
我望著四周,靜靜地沿著天河路緩緩地步行,仔細地看著地面,慢慢地查找,我想看看能不能在這個路上,找回那塊手表,但我心里明白,我肯定是找不回來的,那塊手表太顯眼了,如果掉在地上,會讓人一眼就發(fā)現(xiàn)它,我悲傷地望著夜空,注視了很久很久。
然后對自己,說了一聲“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