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天日昭昭

　　黑暗中那人繼續(xù)道：“此數(shù)十宋狗，吾千余兄弟正欲將其分食，做起兵餐也！伏望陛下爺爺及早決斷！”

　　群豪聞聽這人稱呼岳飛“陛下”二字，一顆心只是砰砰劇跳！

　　岳飛慢慢踱步，卻從近處取了一根火把，照亮了自己的臉龐。

　　這張臉從容平靜，不著喜怒，一雙眼睛明澈晶瑩。

　　他緩緩而視，看著這曾經(jīng)生死與共的鐵軍、看著為救自己而所剩無幾的群豪、看著那高天闊地，看著這大宋的萬里河山。

　　岳飛微笑道：“汝等出此言，乃知飛必死矣！然臨終有話，飛不得不說也。

　　精忠報國，飛一生踐行也！此乃飛抗金滅賊、克復(fù)舊都、迎還二帝之初衷，亦是飛惹下滅族大禍之根源也！然飛終不悔。

　　飛所重者，汝等豈知之乎？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w深然之。故從心而論，大不敬而言：飛所重者，乃徽宗欽宗乎？乃趙構(gòu)秦檜乎？

　　非也非也！飛所重者，乃是這萬里壯闊河山，乃是這萬千黎民百姓。汝等所言，吾豈不明？然飛斷不能行之！岳家軍者，非吾之私軍也！

　　汝等兵卒嘯營、軍士作亂，欲效晚唐五代事耶？如此則外有金賊肆虐、內(nèi)有藩鎮(zhèn)割據(jù)，我漢土漢民禍患無窮無盡，飛亦成民賊獨(dú)夫也！”

　　背嵬軍伏地大哭，群豪亦眼含熱淚，潘君童長嘆道：“吾前僅聞抗金之岳飛，今始知圣賢之岳飛也！”

　　岳飛道：“可釋貴官?！庇斜溥^來給地上這些肥白人豕解綁，穿衣。岳飛又顧方才前行者道：“飛今日去者，汝等十余人可隨行！”那十余人再拜，齊道：“能伴行爺爺左右，榮莫大焉?！彼炱鹕恚载囟?。

　　岳飛長嘆。

　　那些肥白人豕穿了衣服，似乎恢復(fù)了一些人樣，泛白的眼珠也見了黑色，為首者在寒風(fēng)凄雨中瑟瑟發(fā)抖，說道：“岳、岳、岳飛！爾等勾結(jié)亂匪、逃獄潛行、濫殺無辜、陰謀犯上；實(shí)屬大逆不道、罪大惡極！今奉陛下口諭，捕捉后即刻于風(fēng)波亭拉脅處死！”

　　王桀紂突然縱聲長嘯，這嘯聲仿佛沖破了陰云，沖亂了雨絲，連那成百上千的無敵鐵軍臉上也變了顏色。那些肥白人豕好像又倒不上來氣，大翻白眼。

　　王桀紂嘯了片刻，慢慢停下來，看著眾人狂笑道：“爾等豬官狗官休吠也！吾即刻便殺之！今夜吾必護(hù)送岳爺爺出臨安城也！眾背嵬軍，且與我一起殺出城去！”

　　千百兒郎轟然應(yīng)諾，聲震天地！

　　岳飛慢慢走過來，把住了王桀紂的雙臂。

　　黑夜之中，岳飛這一雙眼睛，燦若星辰。

　　“王兄弟！”岳飛溫聲說道：“汝等盛情，飛銘感五內(nèi)。只是如此這般，徒惹金邦異族笑耳！且聽話，勿損飛之清名也！”

　　王桀紂看著這絕代英雄的雙眸，內(nèi)心一陣茫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岳飛昂然而行，王桀紂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腦里反復(fù)想著岳飛走之前說的那八個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