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涂山淺路過破舊的山神廟。見門口有一個胖乎乎小光頭,敲著木魚,在樹下念經(jīng)。就好像是一條成了精的胖頭魚,看著頗為滑稽。
于是好奇心起,涂山淺朗笑一聲:“不知小師傅法號?念的又是什么經(jīng)呢?”
陡然聽到有人叫他,三寶睜眼,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一雙漆黑的眼眸中似有白光閃動,仿佛吃人的狼。
三寶小和尚一時有點看呆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夢中。
“呦呵,沒想到小師傅年紀不大,這賊膽倒是不小?!蓖可綔\依舊笑吟吟的說著,露出一口白牙。
這一聲已經(jīng)用上了內力,瞬間把三寶,從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中震醒。
三寶小和尚這才啊了一聲,趕緊起身單手作揖,略顯局促的說道:“回稟女施主,小僧三寶,正是此廟的主持。”
直到站起,三寶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女施主是真的高??峙伦阌邪顺?,比尋常男子還要高上一頭。自己1米6的身高,居然才到人家肩頭。
涂山淺聽了小和尚回話,略顯驚訝:“不知小師傅,今年貴庚啊?”
“小僧今年一十又三,不敢當,不敢當貴庚二字?!比龑毿『蜕羞B連擺手,似乎面對這個高挑的女子,他總是有一些心跳加快。
看出小和尚的窘迫,涂山淺有意繼續(xù)逗他,便伸出一手撫摸三寶的光頭。就像是長輩,關懷晚輩一般。卻又像風塵女子在拉客,“小師傅,想不想和我睡覺呀?!?p> 這一舉動,把十三年未近過女色的三寶,嚇得大驚失色。突然想起師傅說,女人都是修行路上的攔路虎,是會吃人的。心中暗嘆一聲:“完了,吾命休矣。”便雙眼一翻,咕咚一聲,不省人事。
“哈哈哈哈哈,這么不經(jīng)逗?”涂山淺笑得花枝亂顫,一手揪住三寶的衣領子,另一手從背后摟住這個小胖墩。
只感覺入手微微一沉,涂山淺再次發(fā)力,才穩(wěn)穩(wěn)接住了小胖墩。沒有被他帶著,一起栽倒在地。
涂山淺依舊在笑:“這小孩得有200斤,沒想到年紀不大,肚皮可不小哇?!?p> 只見涂山淺一手催動法訣,從空氣中攝取一股水汽,凝結成拳頭大小的冰球。扒開三寶的袈裟,就塞了進去。
初時三寶還沒有反應,不過片刻,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響徹整片山神廟。三寶哆哆嗦嗦,從袈裟下擺抖落冰球,就連褲襠都濕了一大片。明明是炎熱的夏天,三寶卻只覺通體冰涼。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上,摟著一條纖細卻又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一抬頭,看見的不是藍天白云,而是那女施主那姣好的面容。
三寶一時間,掙扎也不是,不掙扎也不是。聞著濃郁的甜香,就像是蜂蜜,又像是冰糖。三寶居然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個懷抱,可是心中的佛祖卻告誡他,不可以近女色。
似乎是看出了三寶的窘迫,涂山淺也不再逗她。而是收斂了眼中攝人魂魄的精光,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小師傅莫要驚慌,我剛才不過是與你開了個玩笑。論年紀,我都可以做你娘了?!?p> 在這個時代,女子十三四歲出閣,男子十六七歲成親,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比三寶的年紀,大了兩倍有余,這么說倒也不算夸張。
而這時三寶才略微放下心來,卻也疑惑的看向涂山淺。這位女施主眉眼十分立體,似乎有幾分異族血統(tǒng),決計不像中原女子??墒呛诎l(fā)黑眸,卻又比中原人,還要漆黑幾分。就仿佛一刀斬斷了光與暗,一面熾熱,一面冰寒。就這樣刀劈斧鑿般,匯聚在一人身上。明明一身都是邪氣,放蕩不羈好像風塵女子。可是給他的感覺,卻比菩薩的微笑,還要心安幾分。
這就是涂山淺給人的第一印象,極善與極惡的集合體。所有惡毒的詞匯放到她身上,都不過分,因為她擔得起。
見三寶對她的懷抱甚是依戀,似乎連心中的菩薩都可以遠去了。涂山淺也不揭穿,而是順勢問道:“聽聞小師傅法號三寶,我平時讀書少,于佛法更是一竅不通。不知這三寶是何物呀?”
聽到了自己的專業(yè)課,三寶頓時來了精神,低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女施主可曾聽過,佛門三皈依的故事?”
涂山淺很認真的想了想,搖頭道:“未曾聽過?!?p> 三寶繼續(xù)溫聲細語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小僧,為施主解惑一二。”
從前有一個寺廟,經(jīng)常被賊光顧,把值錢的東西都偷完了。廟里只剩下一個老和尚,和幾粒碎銀子。
這一天,那個小偷又來了。老和尚就說,你把手從門縫里伸進來,我就把銀子給你。
小偷聽了,起初不信。但是想到和尚不會騙人,也就把手伸了進去。豈知老和尚突然發(fā)難,一把抓住小偷的手,用繩子綁在了柱子上。
老和尚抄起一根木棍,照著小偷兜頭就打。一邊打,老和尚還一邊說“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p> 后來小偷被打的受不了了,也只得跟著老和尚喊“別打了,皈依佛……哎呦,皈依法……皈依僧!我服了?!?p> 就這樣,那個小偷被老和尚以德服人,最終遁入空門,也當了和尚。還把以前從廟里偷的財物,都還了回來。
而這三皈依中的佛,法,僧就是佛門三寶。三寶小和尚的法號,也是從這個典故中來的。
小和尚的口齒不清,有一點結巴。明明很簡單的一個故事,愣是被他講了兩個多時辰。
涂山淺也就抱著這個小胖墩,聽了兩個多時辰。有一種懷抱巨嬰,未婚少女含淚當媽的既視感。
可是看小和尚講的投入,涂山淺也就沒有去打斷他。直到小和尚哼哧哼哧講累了,涂山淺還不忘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壺靈泉。給小和尚噸噸噸噸,一口氣灌下,讓他潤潤喉。
儲物戒中本是有上好的靈酒,涂山淺也自幼嗜酒如命。只是想起和尚不能喝酒,便暫時壓下酒癮。也取出一壺靈泉,如同長鯨吸水一般,一飲而盡。水線落入口中,在夕陽下映起一小道彩虹。
直從中午講到太陽落山,三寶才終于講完了,他珍藏多年的故事。而且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似乎還想再講一個四皈依,五皈依的故事。
嚇得涂山淺趕緊說,自己餓了,要吃小和尚做的齋飯。三寶揉揉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也覺得咕咕叫。便讓涂山淺把他放到地上,三寶活動活動自己有些發(fā)麻的小短腿,低聲詢問:“不知女施主,可有什么忌口?平日里,又喜歡吃什么?”
涂山淺不加思索:“喜歡吃肉呀,還有豬肝,腦花,腰子什么的。多放醋,我喜歡吃酸的。”
三寶的臉一下就綠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小僧可為女施主指路,到七里外的鎮(zhèn)子上,去買些酒肉。只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不可殺生,不可吃肉,就不送女施主了?!?p> 三寶顯然是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送客的念頭。今天已經(jīng)破了色戒,再不可破殺生,飲酒二戒了。
見三寶要攆她,涂山淺撇撇嘴。心中暗想:“這些佛門的禿驢真不禁逗,一個個死腦筋。晚上佛祖睡著了,你吃肉,他不知道的?!?p> 可是嘴上卻連忙改口:“小師傅莫要送客,我是與你說笑的。我平日里喜歡吃面,只喜歡吃素。葷腥酒水更是丁點不沾,看見就煩?!?p> 說完,涂山淺還不忘拍拍三寶的小屁股,讓他趕緊去燒火做飯。
三寶心思單純,以為涂山淺真的從不吃肉。也樂呵呵的跑到廚房,燒水,和面,搟面,下面條一氣呵成。
雖然在佛門八戒中,有一戒是過午不食,而如今天色已晚??尚『蜕姓嬉沁^午不食,也養(yǎng)不出他這一身膘肥體壯,宛若豬仙。
不過小半個時辰,小和尚已經(jīng)做好了滿滿一大鍋面。他手藝很好,做法是西北有名的臊子面。勁道的面條,在酸辣的湯汁里面一涮,搭配上土豆,木耳,胡蘿卜丁制成的鹵子。倒是不比外面,酒樓飯館的味道遜色。而且也不知道他放了什么香料,居然讓涂山淺一聞,就有口水流出。
涂山淺毫不客氣,給自己盛了滿滿一大盆,連湯帶水足有五,六斤重。抄起小和尚遞來的筷子,就吸溜吸溜的吃起來了。第一口,涂山淺只覺得好酸,這他娘的是放了多少醋?
但是越吃越開胃,越吃越想吃。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涂山淺已經(jīng)風卷殘云般的吃了一大盆。在昏暗的油燈映照下,滿嘴都是閃閃發(fā)光的汁水,門牙上還沾了一小片菜葉。
她一看小和尚已經(jīng)開始第二盆了,心中暗贊了一聲:“好飯量?!?p> 她卻是不敢如三寶這般,毫不節(jié)制的吃。雖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但畢竟還是女子,是要注意身材的。
不然哪天仇家找上門來,自己吃的跟小和尚一樣胖。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多尷尬?
涂山淺給自己盛了一碗面湯,咕嘟嘟一漱口,喝了下去。這才從儲物戒指中,取出幾枚水果,慢條斯理的扒皮抽筋,小口小口的吃下去。
這時她見到,小和尚已經(jīng)開始第三盆了……
等到涂山淺吃完水果,小和尚吃完面條,已經(jīng)是月上中天,接近亥時了。
見天色已晚,涂山淺在三寶收拾,洗刷碗筷之時,提出:“希望能借宿一晚,等明日天亮,再聽小師傅講論佛法?!?p> 三寶自幼與師傅生活,今天難得來了一位大姐姐。害怕她走了以后,相見無期,卻又不好挽留。聽到涂山淺要借宿,他自是十分欣喜,毫不猶豫地答應。并把師傅當年居住的廂房,打掃干凈,讓涂山淺住了進來。
這時的三寶,開心的像個孩子,這才是他十三歲該有的樣子。而不是平日里,被佛門的戒律約束,小心翼翼地活著。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能體會久違的快樂。
看著三寶那毫不設防的笑,涂山淺不禁想到了年少時的自己。那時的她還沒有仗劍走天涯,也沒有經(jīng)歷江湖仇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又愿意年紀輕輕,就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呢?
她和三寶,都是不完整的靈魂。只是在這個小廟里,在這一刻,她難得體會到了一種家的感覺。想來有個兒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嘴角一勾,涂山淺沒有再練功。而是讓小和尚燒了一桶熱水,抬到她房間。涂山淺褪去衣物,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除去滿身灰塵。
在微微蕩漾的水波中,涂山淺的意識,陷入了夢鄉(xiāng)。
雖然夢終有醒來的那一天,但也并不妨礙。她覺得這賊老天,也沒那么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