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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書成圣

第四十三章 姜白石

抄書成圣 張白云 2119 2022-09-22 20:56:16

  一根雕花翠綠竹椅上,斜坐著一個儒衫中年,笑容滿面,正大光明。

  這人全身上下都堆滿了正氣,無論是目光還是皺紋里,都充滿赫赫威嚴(yán)。

  中年名叫姜白石,是正穆書院中聲名在外的一個大儒,這人少年成名,傳說出生便有那“冥悟”之能,兒時身為俗世秀才的父親無意間放在床頭一本儒家通俗普世書,結(jié)果姜白石醒來后便能開篇明義,點題如神。

  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除了這么一個神童,在鄉(xiāng)里讀書輩的慫恿下,結(jié)果姜白石的父親,一個常年以秀才自居,誓死不觸農(nóng)耕的青衫文弱,當(dāng)天就借了筐簍,背著當(dāng)時只有三歲半的姜白石步行百里。

  姜白石早慧,早慧的孩子最苦。

  誰能想到一個三歲半的孩子,蹲在父親背上的竹筐里,透過縫隙看著父親背部青衫泛紅,孩子雙眼啪嗒啪嗒一個勁的落淚,卻沒有發(fā)出聲響來。

  那時候他已經(jīng)懂得照顧別人的心,他不想讓父親擔(dān)心。

  路上遇到了暴雨,父親領(lǐng)著他躲進(jìn)破落寺廟里,柴火炙烤潮濕衣物的蒸汽,一把干燥的桔梗,那時候就是他露出笑容的希望。

  有人體驗過,也有人并沒體驗過全身濕透,衣物緊貼在皮膚上,雨水還是一個勁兒卷入沖刷著頭發(fā)的感覺,那一天姜白石明白一個道理,潮濕也是能殺死人的東西。

  所以干燥就是希望。

  他們終于走到了大名鼎鼎的正穆書院。

  一人一筐一小兒,被拒在書院門外三天。

  姜白石的年青父親,嘴皮干裂,四處宣揚(yáng)著自家孩兒的神奇能力,可是過往的夫子學(xué)生們卻沒有一個相信,只當(dāng)是又是哪里來的村夫,來以某種歪門邪道,送子進(jìn)入書院學(xué)習(xí)。

  看他此刻潦倒窮困,等兒子送了進(jìn)去,被以正宗儒家學(xué)統(tǒng)培養(yǎng)后,這家伙肯定就換了另一副嘴臉,打著正穆書院的旗號在附近哪個酒樓不能白吃白住個十天半月?

  一家十天半月,輪著吃,一年半載都不成個問題,所以有些一開始還有惻隱心的年輕學(xué)生,和一些心房柔軟或有些欣賞的那年輕父親的姑娘聽了這些所謂“過來人”的一番言論,也就狠下心來,白眼相待。

  姜白石跟隨父親原路返回,回去路上,住在寺廟里的乞兒贈送了他半個肉包子,那人面目,他至今都記得。

  再走十里路就回到家了,那一夜,星月塞滿天。

  父親從鎮(zhèn)子上相熟悉的羊肉館子里賒了一壺羊湯,撒了蔥花和香菜,羊肉館的老板甚至還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多抓了一把羊雜扔進(jìn)去。

  年輕男人摸摸他的頭,一點不氣餒,興奮道:“小白,咱們回家見你媽,不出門讀書也好,你媽那人矯情,本就不舍得呢,待會到家這羊湯,可一定要說是你非要喝啊?!?p>  姜白石重重點頭,他知道的,他一切明白。

  羊肉館老板怎么會看自己面子嘞,那是在給父親面子呢。

  不過不擔(dān)心,他心里有一本小小白本,他都一筆一劃記上了,就像父親說的,欠著人家嘞。

  走到一處荒丘。

  有兩頭野狼,嗅著腥味趕了過來,姜白石瞪大眼睛,心如弦顫不停,他不敢哭,他不能哭,他不想讓父親擔(dān)心。

  姜白石記得清楚,它們呲著獠牙,眼睛里燃著火焰。

  不過沒等餓狼趕過來,就率先出現(xiàn)了一伙人,他們拿著農(nóng)具,身材魁梧,殺氣很濃,他們很快打殺了餓狼。

  剝掉它們的皮毛,把肉胡亂剁吧剁吧,抗在肩上,姜白石覺得很幸運,卻看到父親眼神里全都是恐懼。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粗魯?shù)淖е赣H把他們帶到了一處山洞,那是第一次父親看向自己時,眼里充滿愧疚與歉意,他卻沒有覺得他有一點懦弱,他的形象還是偉大光輝的。

  姜白石有些心疼父親。

  被人搜索全身,并沒有找到所謂的財物,他們分食了他的羊湯,把那狼肉,扔進(jìn)羊肉中燒大火煮開,燒熟,姜白石在竹筐中聞到,狼肉還是狼肉味。

  腥臊,惡臭。

  那群人有些氣急敗壞,他們打翻了他們的羊湯,姜白石有些心疼。

  媽媽還沒喝。

  接著,他就從縫隙里看到了一幕,他從來沒有料想到的畫面。

  人殺了人。

  那群人殺掉了他的父親,也許只是為了發(fā)泄沒有填飽肚子的不滿。

  人群中有人議論,怎么處置這個不會哭泣也不會說話像個傻子的孩子時,有人再次露出了殺意。

  一個身穿素衣,卻長相清秀的年輕婦人挺著大肚子,眼里露出一絲悲憫。

  幾個男人輪番圍上去表示關(guān)心,姜白石當(dāng)時有些羨慕,肚子里那娃娃好福氣,竟然有這么多爸爸。

  幾個魁梧男人討論的結(jié)果就是,把這孩子丟在山道上,仁至義盡。

  誰也沒想到,七八里路,一個三歲半的孩子,繞過樹林,爬過河堤,走了整整一夜,躲開任何行人,愣是沒有一句話,走回了家。

  姜氏婦人清晨看到歪倒在一家門口渾身泥塵傷痕的小小人兒的時候,渾身顫抖,嚎啕大哭的都斷過了氣去。

  孩子愣是一言不發(fā),

  直到十歲那年才又再次開口說話。

  當(dāng)時姜白石說的第一句就是,“我要去正穆書院?!?p>  一個十歲的男孩背著一個小小包袱,拒絕了母親傾家蕩產(chǎn)要雇一個仆從的提議,一個人彎彎繞繞,去了正穆書院。

  到了以后,姜白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老老實實與門前賣菜商販鞠躬作揖,借來一把高凳,然后爬上去,從自己那包袱中,掏出兩張白紙,貼在書院外墻人流來往之地。

  白紙上書,《少儀正解》四個大字,其下行文,密密麻麻,卻極有規(guī)序,來往學(xué)子夫子,都有雅興一觀,內(nèi)容驚為天人,“小子走而不趨,舉爵則坐祭立飲。凡洗必盥。牛羊之肺,離而不提心。凡羞有湇者,不以齊。”

  《少儀》篇是儒家圣人普世之作,言語通俗,近于大道,若有人想在這種文章上做“文章”,難如登天。

  正穆書院從上到下一共出現(xiàn)十幾個夫子,兩位君子,一位大賢,都圍著這個十歲的少年,開始游說,讓其歸于自己門下。

  姜白石住進(jìn)正穆書院那一天,一個人躺在床上,淚流雙頰,聲音沙啞,緩緩說道:“你們晚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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