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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無極

第一百一十一章 嗔中火

云海無極 周伽童 2890 2023-11-29 22:42:26

  正要離開,內(nèi)心那根脆弱的情弦剛剛崩斷,孟松承迎面便看到夜幕下負(fù)手站在遠(yuǎn)處、面容陰晴不定的孟千山。

  “父親?!泵纤沙袃?nèi)心一怔,連忙恭敬問候,來不及再去想是何處泄漏了蹤跡,絲毫不敢輕舉妄動。不知父親在外站了多久,聽見了多少,目的是什么。

  孟千山一步一步緩慢走進,腳步聲甚是清晰,鷹隼般的眼神一直定格在房門背后,末了問道:“云漠光在這?”

  眼看父親帶來的十余人一擁而上將四周圍住,房內(nèi)人已是無路可逃,孟松承唯有承認(rèn),“沒錯,是我把她接到此處休養(yǎng)的?!?p>  “你有主意我不反對,但為父不懂你如此提防作甚?!泵锨酵秮硪馕渡铋L的眼神,“其實,你做得很好,正合我意?!?p>  孟松承不懂父親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實在擔(dān)心父親無端出現(xiàn)會被云漠光誤解,故寸步緊跟,不敢懈怠。

  孟千山的腳步很輕,猶如風(fēng)過青松。

  云漠光面容鎮(zhèn)定,背脊挺直,靜靜地等待這位德高望重的不速之客走進,準(zhǔn)備迎接難逃一死的宿命。

  她想,紅鷹剛死,孟千山定是來興師問罪的,問向自己的第一句話應(yīng)該逃不過紅鷹、柳白櫻、薛荻三個人,哪知都不是。

  孟千山的第一問,問的不是云漠光,而是出乎意料的問向孟松承,“承兒,這就是你不想成親的原因?”

  孟松承顯然被問了個措手不及,“并不是,我——”

  孟松承搶先定音,暗自使了個眼色,“為父并沒有不允,論人本身,云姑娘各方面的確比衛(wèi)大小姐出色多了,你的眼光很好?!?p>  云漠光迷惑不已,又見孟松承同樣如此,便道:“孟莊主,您誤會了?!?p>  “云姑娘,犬子不顧立場關(guān)心你的安危,甚至在紅鷹和你之間選擇了救你,面對他的一片真心,你難道要裝聾作啞嗎?”

  多日的偽裝就這樣在云漠光面前被父親點破,孟松承感到難堪。但他不能不維護云漠光的尊嚴(yán),斬釘截鐵的表明立場,“不,我對云漠光沒有私情。之所以救她,全然是出于對對手的欣賞?!?p>  孟千山瞳孔一縮,掩飾住極為不滿的情緒,“云姑娘,你怎么看呢?”

  云漠光看向站在孟千山身后的孟松承,“我很感激孟公子。沒有他,我如今已經(jīng)是一具死尸了?!?p>  孟千山點點頭,“云姑娘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最好。若你愿意放下恩怨,與犬子共結(jié)連理,老夫可以不再追究先前的過節(jié),甚至,連紅鷹之仇也能既往不咎。云姑娘,意下如何?”

  什么?云漠光聽得一愣,對孟千山的算盤大吃一驚。

  孟松承率先憤怒,“父親,您在說什么?我剛才已經(jīng)表明,我和云姑娘之間清清白白,絕無私情。再者紅姨之死怎么能說算就算了?”

  孟千山深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承兒,那你是要為父追究云漠光刺殺紅姑一事了?”

  果然是心機深沉的孟莊主,說起話來不急不慢,語調(diào)不仄不平,但平平淡淡的氣場仿佛能壓倒一切。

  從進屋開始,每一步都落在孟千山的謀劃中,令孟松承難以想出破局之計。隨著對話的深入,孟松承的拳頭不動聲色的攥緊,目光一刻不敢泄露心意,謹(jǐn)小慎微的答道:“我沒有?!?p>  孟千山緩緩走到床邊,干枯的手輕輕地搭在云漠光的肩膀上,“按理說,老夫是該為你紅姨手刃仇敵,現(xiàn)在就應(yīng)要了云姑娘的性命?!?p>  云漠光的肩膀一沉,仿佛千鈞之力將自己推到鬼門關(guān)門前,微笑反抗道:“一命還一命,倒也不虧?!?p>  孟千山不屑一顧的嗤笑,“云姑娘想的真簡單。殺?不過是下策。質(zhì),質(zhì)是中策,你猜為了保全你,薛檀樅會不會放棄籌謀、功虧一簣???”

  被不動聲色掐住軟肋,云漠光唯有輕笑以對,“孟莊主果然懂得拿捏人心,可檀樅若在乎我,我如何會流落到此?!?p>  孟千山絲毫不為辯解所動,“能讓老夫的兒子做到全心付出、不求索取,你一定能讓薛檀樅自斷前路、引火燒身?!?p>  云漠光內(nèi)心慌亂,害怕自己會被孟千山利用干擾到他的計劃,只好繼續(xù)抵抗道:“若真到了要以我為質(zhì)去威脅檀樅之時,豈不是您到了黔驢技窮、無可奈何的地步?”

  “沒錯?!泵锨降难壑猩踔炼嗔藘煞葙澷p,氣定神閑,緩緩敘道:“你果然聰穎,懂得見招拆招。鏡在心造,事在人為,縱事事周全,中策仍免不了會落入下策,毫無利益可言。賠本之事,老夫不屑一顧?!?p>  孟松承心想,沒錯,父親最重回報。凡事以利為先,行利最優(yōu)最盛之法。乾元山莊若與云朝林結(jié)親,武林至尊之位唾手可得,相較之下,天機紫微宮不過是虛有其表的空殼而已。

  孟松承決定順著父親的想法說下去,“父親,合,合為上策?!?p>  孟千山倏地笑了,可一言一行仍具壓迫感,“承兒,你終于領(lǐng)會到為父的用意了?,F(xiàn)在說說,你對云漠光到底是哪種情感?”

  云漠光死死的盯著他,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劃清界限的說辭。

  孟松承沒有立即送上孟千山希望聽的話語,繞著說道:“父親,謝璞院勢敗,我們要同衛(wèi)苑爭奪江南武林頭把交椅,梧桐谷的態(tài)度至關(guān)重要。救云漠光,梧桐谷便欠我們一份人情,關(guān)鍵時刻定會投桃報李?!?p>  孟千山微惱嗤笑,“梧桐谷?老夫還未將他放在眼里?!?p>  “梧桐谷雖然式微,但若想成心生事,會牽扯我們諸多精力穩(wěn)固后方,望父親三思?!?p>  寧可高估,絕不小覷。

  孟千山想到一件事,最近這兩年,謝璞院的勢力一大半都被收服在乾元山莊麾下,但蔣虛懷當(dāng)年布下的消息暗網(wǎng)依舊無從查起。

  梧桐谷,淺的很,又深的很。

  “蔣術(shù)奇喜歡你?”孟千山隨口問問,倘若云漠光倒向蔣術(shù)奇,豈不是把云朝林之聲名拱手相讓給梧桐谷?

  “我和蔣谷主也是朋友?!?p>  雖然看不透孟千山到底在謀劃什么,云漠光的心頭縈繞著不好的預(yù)感,他要對術(shù)奇不利?從燒毀云杉居之時,她就下定決心絕不再和蔣術(shù)奇來往,以免給他招致麻煩。如今,還是沒能躲掉嗎?

  在極度善于鉆營、善于以他人之羽豐個人之翼的孟千山眼中,任何人都是棋子,任何人都是可棄之卒。

  “如果蔣術(shù)奇和薛檀樅唯有一人能活,你會怎么選?”孟千山的眼睛如鷹般銳利,手上的勁道也進一步加重。

  云漠光悶聲反駁,“我要他們都活?!?p>  “那就要聽老夫的話?!?p>  云漠光譏笑萬分,“孟莊主享萬人尊崇,受世人敬仰,所思所想都是陰謀詭計,借力打力,不費個人吹灰之力,實在是太可笑了!好歹您也是中原武林排行第一的高手,就不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贏一次嗎?難不成,你的身手是故弄玄虛、浪得虛名嗎?”

  空中傳來一聲清晰的脆響,是鎖骨被捏斷的聲音。

  斷骨的疼痛令云漠光的額上沁滿了密密麻麻的細(xì)汗,但她仍然一聲不吭,拒不求饒。

  “父親,您高抬貴手,放過她吧?!泵锨娇觳缴锨?,握住了孟千山的手腕。

  “承兒,你呢,你可懂為父的用心,還是也像她一樣質(zhì)疑老夫的謀劃?”

  “人心之欲,一旦直白,難免被人置喙,借力打力并無不可。但對付薛檀樅,平復(fù)天機紫微宮之爭,是人心所向,不妨少些布局,多些意氣,更具征服人心之效。云漠光說的,并不全錯?!?p>  “你是鐵了心要護她啊?!泵锨捷p輕一嘆。

  孟松承的姿態(tài)放得極低,“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求過您。但云漠光的性命是我的,您高抬貴手,行不行?”

  見云漠光面色慘白如紙,毫無反抗之力,孟千山略微松了松手,“承兒,你是真陷進去了。為父不喜歡被人命令,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也不可以?!?p>  孟松承見父親絲毫不為所動,便道:“當(dāng)年蔣術(shù)奇到底是怎么中的毒,江湖上一定有人好奇。那日娘病重起不來身,根本無法陪同參加蔣老谷主的宴請。孟夫人是被紅姨假扮的,她出現(xiàn)在那……”

  “混賬!哪有你這樣的不孝子聯(lián)合外人污蔑自己的父親!”孟千山語調(diào)激怒,不滿的情緒溢于言表。

  “至于阮姨娘是怎么搖身一變成為現(xiàn)任夫人,我想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您一定不擔(dān)心流言蜚語吧?”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云漠光身側(cè)響起,力道之大,絲毫不顧念骨肉之情。

  孟松承的臉頰的掌印五指清晰,嘴角立即高高的腫起,溢出了鮮血,但他特地背過身去,不讓云漠光瞧見。

  “真是反了你了!”孟千山怒斥道。

  被掌摑的孟松承更加清醒,“誰敢動她,就是與我余生結(jié)怨。”

  “呵?!泵锨叫α诵?,笑了又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為父倒是今日才看出來,你雖是我兒子,但絲毫不像我,是一點也不像我?!?p>  孟千山終于要走,出門前臨了轉(zhuǎn)身,月光照亮那對暗沉陰鷙的眸子,話語冷意刺骨,“真不愧是紅姑的兒子呢?!?p>  孟松承聞言凄冷一笑,埋在心底多年的懷疑終成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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