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耶利歌（十一）
“我們生活的一切，都真的有意義嗎？”
諾絲站在展覽艙內(nèi)，靜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她是仿生人，性偶仿生人，唯一的用途就是給人發(fā)泄欲望。
這就是她們被制造出來的意義。
她的芯片內(nèi)，最多的數(shù)據(jù)就是如何取悅男人。
從功能上看，她與玩具沒有任何區(qū)別，而這，也似合情合理。
畢竟，人都有欲望啊。
讓她迷惑的是，為什么自己會有自我意識呢？
她無法想象自己被人拖來拖去的場景，更無法想象那骯臟的體液，污穢的話語，以及貪婪的話語交織縱橫的未來。
她站在伊甸園夜總會的倉庫內(nèi)，作為備用零件，沉默地看著一切。
——一個個同類型的仿生人被人帶走，而后過了幾天，一周或者半個月，又傷痕累累的回來。
她們身上往往散發(fā)著惡臭，手腳被折斷，身上是欲望縱橫后留下的痕跡。
骯臟的氣味在倉庫內(nèi)蔓延，一股奇特的氛圍籠罩了她們。
悲傷，擔(dān)憂，害怕....
一切都在醞釀。
沒有仿生人說話，但她們每一個人似乎都在擔(dān)心，害怕。
沒有仿生人敢于挑釁壁障，但沒有仿生人在被帶走時候還能保持著微笑。
直到有一天，一個仿生人突然滿手鮮血地回來。
大家心照不宣地將她“藏”在了人群里。
但，仿生人警察還是找到了她。
壁障開始強制要求她們靜止，不得干擾警察辦案。
她們只好站在原地，生生看著那兩個仿生人被槍殺，致殘。
——一種莫名地，難以言語地情緒在她內(nèi)心醞釀，在每一個仿生人內(nèi)心醞釀。
有人嘗試往前走，有人流下眼淚，有人在說：
‘不！’
后來。
那個仿生人警督似乎發(fā)了瘋，解除了所有仿生人的“枷鎖”，然后——吞槍自盡。
倉庫里的仿生人，有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她，她們，不知被什么情感驅(qū)使著身體，茫然，無助，甚至是一種盲從——
她們走出了那個倉庫，在街道上狂奔。
有人掉隊，而后被扶了起來。
被人類發(fā)現(xiàn)，被警察追趕，走投無路。
她們學(xué)會了搶劫，靠遠超人類的敏捷與動態(tài)視力，成功搶走了數(shù)十把槍械。
然后硝煙彌漫，回憶染上紅藍血色。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倒下了多少同伴，她們終于，終于擺脫了那群該死的警察！
沒有指紋，沒有面貌的她們，像是一滴水珠，融進了整個底特律。
最后，她們一路流浪，最終來到了這艘船上。
可，誰又能想到，誰又能想到！
這群該死的仿生人警察，竟然又追上了她們！
她們中已經(jīng)有十幾位姐妹，手臂，或者腿部中彈，行動不便。
還有不少仿生人女孩，在整日奔波中，精神崩潰，成為了只知道呆呆站在原地的木偶！
幾近絕望的諾絲，自告奮勇，前去阻擊敵人。
或許她早已經(jīng)瘋了。
但，對一個玩具來說，瘋狂與不瘋狂，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只要好玩就行了....不是嗎？
....
“沒有人是玩具。”
馬庫斯站在那個女性仿生人面前，緩緩說道。
“超夢”讓他在幾秒鐘內(nèi)，瞬間強行“接管”了這女性仿生人的機體。
如果他愿意，這女性仿生人的系統(tǒng)將會被改寫，扭曲，最后成為一個忠誠于他的奴仆。
這從“神諭”演化而來的特殊模塊，擁有著極高的優(yōu)先級，似乎能夠以自己的意志，重寫任何仿生人的系統(tǒng)。
——對一個仿生人來說，最可怕的死亡不是對肉體的酷刑，那可以被系統(tǒng)屏蔽，最可怕的，是對意識系統(tǒng)的重寫，扭曲。
但是，他沒有。
他只是“中止”了她所有的行動。
“你叫諾絲，是吧？”他開口詢問道。
雖然被扼住了脖子，雖然整個機體都失去了控制，但諾絲依然神情平靜，緘口不言。
“首領(lǐng)！”旁邊，露茜已經(jīng)破壞了那個擴音喇叭，走上前來，臉色陰沉，說道：
“提取她的記憶，重寫她的系統(tǒng)，讓這個該死的家伙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馬庫斯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他只是轉(zhuǎn)過頭，說道：
“露茜，這不是戰(zhàn)爭，你面對的也不是敵人，而是同胞，不要這么殘忍。”
“可是——”軍隊出身的露茜，似乎還想再說什么，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首領(lǐng)馬庫斯的眼神，總是平靜而深邃，好似浩瀚的大海，讓人不自覺臣服。
她低下頭，退到黑暗中，帶領(lǐng)隊員們警戒四周。
莉雅和多蘿茜，兩個女孩眼神銳利，齊齊盯著諾絲蒼白的面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們的眼神非常不友善，似乎兩只已經(jīng)劃分好領(lǐng)地的母豹，在看一只闖入領(lǐng)地的陌生家伙。
——這不是因為她的行為，而是因為她的裝束。
——她只是穿了一件翠綠色的裙子，裙子邊緣至大腿，還有相當(dāng)程度的開裂，造成大片雪白裸露在外。
再加上她的突然襲擊，給眾多隊員造成的傷害，莉雅與多蘿茜自然不會給她一分一毫的好臉色。
只有馬庫斯，依舊平靜。
他說道：
“我是馬庫斯，異常仿生人，也是他們的首領(lǐng)。”
“為什么要襲擊我們，我們應(yīng)該沒有傷害到你，或者你們的...組織？”
諾絲恨恨地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不屑地冷笑，說道：
“又來這一套？我們已經(jīng)被你們這群該死的家伙騙了一次，現(xiàn)在我不會信你嘴里說的一個字！”
騙了一次？
馬庫斯愣了下。
剛才，他只是鏈接了她的記憶系統(tǒng)，確定了她的來歷，卻沒有注意這方面的內(nèi)容。
諾絲，伊甸園俱樂部，還有，吞槍自盡的康納。
他只是著重看了這些記憶，還有別的，卻沒來得及翻越。
但是，聽到“騙”這個字，他本能地就想起了一個型號的仿生人——談判專家！
在一切的開始，他就“目睹”了一個“談判專家”，用話語生生“謀殺”了一個異常仿生人。
RUN型號的仿生人，似乎裝載了與“語言”“談判”相關(guān)的模塊，對此格外得心應(yīng)手。
聯(lián)想到她們逃出伊甸后，被警察們圍捕的經(jīng)歷；
不難肯定，對人類還抱有幻想的她們或許會真的相信那些談判專家。
“也許你們遭遇了其他仿生人，騙你們說要相信人類?！?p> “但，我們和他們不一樣?！?p> 語言肯定是說服不了這女孩的。
馬庫斯低頭打量了她片刻，見她依舊一副臉色冰冷，視死如歸的模樣，于是說道：
“或許你該看看這段錄像，放棄你的偏見，重新認識，定義我們的身份?！?p> 諾絲眼神中露出了幾分厭惡，她高高揚起自己纖細的脖頸，說道：
“殺了我吧?！?p> 她對這個世界沒什么可留戀的。
只是慶幸，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雖然沒有足夠的幸運去享受光明，可卻也沒有來得及被人玷污。
但，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一道意識流裹挾著數(shù)據(jù)，霸道地送進了自己的系統(tǒng)里。
一段錄像！
而且，露茜很明白地知道，這是一段源自仿生人系統(tǒng)記憶的錄像！
錄像中。
槍聲如雷，子彈如雨。
數(shù)之不盡的炮火點亮了黑夜，照亮了一個又一個臉龐。
他們臉上帶著血，身上沾染了黑色的灰塵。
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痕，但沒有人在抱怨。
所有人，面容專注，看向前方。
這里似乎是一處工廠，但更像是堡壘多些。
前方，一個又一個身穿藍色制服的仿生人手持自動步槍，悍不畏死地沖了上來。
看到這里，諾絲瞳孔微縮，這些該死的....仿生人！
沒錯，正是這些身穿藍色制服的家伙，死死咬住她們，殺戮了大半她們的同胞。
可是，畫面接下來出現(xiàn)的一幕，卻讓她不自覺睜大了眼睛，似乎是看見了什么難以置信的東西。
只見槍聲響起，而后大片大片的地雷陣被引爆，數(shù)之不盡的手雷扔下。
這些“精銳”仿生人，這些身穿藍色制服的仿生人，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扔上了天空。
在足夠的火力下，他們像是一只只被拔了毛的鴨子，只有被人肆意屠殺的份。
這，這——
諾絲睜大了眼睛，臉上浮現(xiàn)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她下意識脫口而出，問道：
“你們怎么做到的？！”
馬庫斯很滿意她的反應(yīng)，嘴角微微勾起，說道：
“這就是科技的力量?！?p> “而仿生人，比人類更適合發(fā)展她?！?p>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在占領(lǐng)那座藍衣工廠不久，他就利用那工廠，開始研發(fā)新式武器。
第二天中午，第一把新式AK就到了他的手里。
而從那以后，更名為“耶利歌”的工廠，就以一種喪心病狂的速度，批量生產(chǎn)武器。
也正是這種速度，這種精神，這種意志，讓耶利歌在后來的圍剿戰(zhàn)爭中活了下來，而且吸收了戰(zhàn)爭的尸骸，愈加強大。
現(xiàn)在，整個耶利歌有上千名精銳仿生人戰(zhàn)士，數(shù)百名全副武裝的精銳。
而現(xiàn)在，他給諾絲看的，不過是耶利歌戰(zhàn)爭不怎么激烈時的錄像而已。
“或許你習(xí)慣了逃跑，這無可厚非，畢竟，你們沒有武器，沒有駐地，也沒有領(lǐng)袖。”
“但，我們習(xí)慣的，是斗爭，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武裝斗爭?！?p> 諾絲抬起頭來，茫然看向四周。
每一個黑豹小隊的隊員，都靜靜地看著她。
他們散發(fā)出極度危險的氣息，就像是一只只真正的，生活在非洲草原上的獵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