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緋顏長舒了口氣,一臉疲倦地坐下——當(dāng)然并非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而是有先天真氣將她的身體托起。
“不用謝我,是我自己想幫你,一開始明說不就好了?”柏秋寒也再支撐不住,癱倒在地,汗水瞬間潤濕了身周的地面。
見柏秋寒倒下,小葉連忙從屋角跑過來,試圖用小小的身軀支撐他,當(dāng)然,她也不忘用她自以為最凌厲的目光剜了一眼緋顏。
不過在二人看來,小葉發(fā)怒的樣子不僅不嚇人,反而有幾分可愛,不由都露出了笑容,小葉將一張小臉鼓得包子也似,別過頭去,再不看兩人。
“我可看不透你在想什么,但是打架的時候,有些東西可做不得假?!本p顏止住笑,一面說著很有練氣士風(fēng)格的發(fā)言,一面飄到柏秋寒身旁,纖長的手指搭在他肩上,純粹的先天真氣就傳入了柏秋寒體內(nèi)。
雖沒有凌星雪當(dāng)初替他療傷時那般將他的身體短暫轉(zhuǎn)化到脫胎換血的程度,但緋顏的舉動也讓柏秋寒頗為吃驚。
如此純凈接近自然的力量,該說不愧是先天境界呢,還是該說不愧是緋顏呢?
沒有拒絕緋顏的好意,柏秋寒飛快將這部分真氣煉化,臉色才終于好看了些。
“這樣真的好嗎?”柏秋寒恢復(fù)了些許精神,就對緋顏問道。
“沒什么好不好的,對于你來說舉手之勞的事,卻是困擾我多年難題,一朝得解,付出的代價在我看來是值得的,剛才我所展示的,即便你都想學(xué),我也都能分享?!本p顏收回手,又露出笑容。
“緋顏小姐,你剛才用的那究竟是什么,秘技?還是那所謂的‘道法’?”
“如你所見,那是個人領(lǐng)悟的結(jié)果,不同于秘技靈藝,也有別于道法,是體與意、氣與神的結(jié)合,具體叫什么稱呼也沒有公論,畢竟現(xiàn)在那些大人物們,幾乎也沒有掌握這個的?!本p顏話語中不乏譏嘲,也不知是不是針對她口中那些“大人物”。
“結(jié)合嗎……”柏秋寒口中喃喃,似是陷入了沉思。
“你不會真要學(xué)這個吧?”緋顏苦笑,“這是我的領(lǐng)悟,就算學(xué)會了,對你也沒有切實的幫助,何況你剛才應(yīng)該也看了個大概了,以你的精神力強(qiáng)度,遲早也會找到自己的力量的!”
“當(dāng)然不是?!卑厍锖剡^神來,續(xù)道:“如果可以的話,緋顏小姐,能說一下之前的精神力攻擊是怎樣運(yùn)作的嗎?”
有《煉法真訣》的存在,柏秋寒其實并不急切于學(xué)習(xí)新的秘技,但緋顏那融入了真氣使用的精神攻擊,倒確實引起了柏秋寒的興趣。
之前還信誓旦旦的緋顏第一次面露難色,她目光有些躲閃,話語更不復(fù)先前那般充滿自信,她囁喏著說道:“那個是……那個有些……”
“嘁,騙子,你不是說什么都可以教爸爸的嗎?”柏秋寒還沒說話,小葉卻先開口了,孩子的惡意總是那么純粹,顯然她對緋顏先前的一系列舉動很不滿,相當(dāng)不滿!
“小葉!”柏秋寒無奈地呵斥著,而后一臉歉意地對緋顏說道:“緋顏小姐,如果實在有困難,那就算了,畢竟小姐給我與建名老哥這么些年的幫助,都還無以為報?!?p> 見柏秋寒眼神誠摯,緋顏苦笑道:“也不是純粹想幫你們,我有我的目的在……我確實不能教你剛才那招,那是師門秘傳,不可外泄?!?p> “那其他秘技難道就可以嗎?”柏秋寒奇道。
“那些雖是師門所傳,但經(jīng)我改寫,內(nèi)里已完全不同,流傳出去倒也沒什么,但前輩大能所思率之結(jié)晶,以我這點(diǎn)修為,還是有太多無力修正了?!本p顏嘆道。
“緋顏小姐,你的師門、還有你們來的那個地方,究竟是……”
柏秋寒話音剛起,就在緋顏肅然的面容中漸漸弱了下去。
緋顏不再維持先天真氣的漂浮,轉(zhuǎn)而落地坐在柏秋寒身前,正色道:“柏兄,你非我域之人,不說我?guī)熼T之事,就是我域任何一點(diǎn)消息,都是不能告知于你的,當(dāng)然,你在靈元界之外的事情,我也絕不會問!”
緋顏言語中的拒絕之意已相當(dāng)明確,柏秋寒本想問尚華夜為何愿意將所知和盤托出,但他仔細(xì)一想,尚華夜曾經(jīng)醉心于修煉,對一切規(guī)矩都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后來又莫名其妙入了靈元界,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禁忌。
雖說如此,但場間的氣氛卻不可避免地冷了下來,柏秋寒和緋顏都想要找些話題說,可經(jīng)過剛才的尷尬,明明有不少能夠說的話語,此刻兩人卻半點(diǎn)也說不出口。
不過總有不會看氣氛的人——比如內(nèi)心大半還是個孩子的小葉,明明才被柏秋寒呵斥過,此時卻又嘟起小嘴,像只發(fā)怒的小狗一樣沖緋顏說道:“反正你是什么也不想教,就想從爸爸這里偷學(xué)精神力對吧!”
柏秋寒低哼一聲,對著小葉的額頭就是一個爆栗,這些年來,小葉基本沒從柏秋寒口中聽到過什么重話,哪曾受過這種對待,何況還是為了一個“騙子”,所以頭上雖不甚疼,但她還是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望著柏秋寒。
柏秋寒還未說話,緋顏卻一把抱過小葉,嗔怪道:“打孩子干嘛?”
小葉在緋顏懷里還想掙扎,不過或許緋顏這次的動作十分輕柔,又或許是她真的沒有半點(diǎn)惡意,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小葉明白自己是無力反抗這個女人,于是小葉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緋顏一臉得意,抬手小心翼翼地?fù)崦∪~的后腦勺,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抵抗之后,更是露出了如花的笑容。
柏秋寒看得忍俊不禁,雖然感覺緋顏剛才的話語似乎有些不合適,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的時候。
小葉無意間緩和了尷尬的氣氛,所以他終于問道:“緋顏小姐,你和你的前輩們,在這個世界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比起他們身后那個神秘的世界,這才是柏秋寒更加在意的問題,盡管見到緋顏本人后他內(nèi)心已有想法,但若聽不到她親口言說,他還是難以相信游者聯(lián)盟幾任盟主會行如此格格不入之事。
緋顏收斂了笑容,道:“你來看看吧。”
她并未正面回答,輕輕將小葉放下后,便走回到桌前,將手放在了那塊水晶之前。
柏秋寒拉著小葉跟上,卻見緋顏將一股先天真氣注入了水晶之中。而后光潔的水晶光芒大綻。
“條件簡陋,只有弄這么個手動的東西,柏兄見笑?!?p> 緋顏說得自然而然,仿佛柏秋寒就應(yīng)該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然而柏秋寒除了感覺到那水晶中似有陣法,且與整座山的陣法連在一處,不過緋顏引動后具體有什么作用,他卻不得而知了。
見柏秋寒一臉疑惑,緋顏更是一臉疑惑,但礙于先前說過的話,哪怕心中好奇,也不好去問柏秋寒所生活之地的文化。
二人就這樣面面相覷,直到水晶的光芒映射在墻壁上,顯示出了清晰的圖像。
“投影儀?”柏秋寒脫口而出。
“你們那邊這么叫?”
柏秋寒剛想回答,緋顏卻連連擺手示意,不過柏秋寒似乎沒理解,還是說道:“我們那邊使用電能……”
“哇!”緋顏沖上前去抓住柏秋寒的衣襟狠狠搖晃,才終于讓他閉上了嘴。
柏秋寒并沒有木訥到看不出緋顏的意思,他心中仍存了些許試探之意——對于口中的規(guī)矩,她究竟有多么在乎?
然而事實證明,緋顏似乎不會輕易破壞規(guī)矩。
緋顏仰頭望著柏秋寒,也明白了他的目的,她松開手,露出笑容,只是笑得比先前多了幾分疏遠(yuǎn)的意味。
柏秋寒有些后悔,不過已經(jīng)做了的事情無法改變,他只是在想,在靈元界這些年里,是不是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比如信任。
“對不起。”
緋顏沒有回答,而是指了指那映射在墻上的畫面,而后在床旁坐下,唯一的座椅在她先天真氣的作用下飛到了柏秋寒身后。
柏秋寒嘆了口氣,將小葉抱到椅上坐好,自己則是席地而坐。
投影的畫面有些淡薄,不過也足以看清大部分細(xì)節(jié),而與之同步的聲音,也從水晶里絲毫不差地傳了出來。
那是一處大廳,正中有一張寬大的長桌,數(shù)十人或密或疏坐在桌旁,也不會讓人感到半點(diǎn)擁擠。
靠門口處,茍建名與吳長明坐得很近,哪怕是在投影里,柏秋寒也能看出,二人和大廳中的氣氛格格不入,仿佛被隔離在另外一個空間中一般。
“開始了,你也想看看吧,嘗試改變靈元界的人,究竟能在數(shù)量和力量的暴力下做到什么地步?!本p顏終于開口說話,這一切顯然是她安排的,而此刻在那兩人對立面的,就只能是……
“全是游者聯(lián)盟的長老嗎!”柏秋寒默默計算著,大廳中除了吳長明外還有五十二人,這還不算在外領(lǐng)兵的,若不計先天級別的戰(zhàn)斗力,游者聯(lián)盟的核心確實頂?shù)蒙蟽扇鞘辛恕?p> 游者聯(lián)盟的長老,修為至少相當(dāng)于脫胎換血的頂峰,還有不少是靈元脫體境界,茍建名這幾年雖修為大進(jìn),但在靈元脫體中水平也只能算一般,在數(shù)十雙眼睛的注目下,其壓力之大可想而知,而只是坐在他身旁的吳長明,此刻都已是額角見汗。
“緋顏小姐,你用這么多年都無法改變的人們,難道要讓建名兄改變他們嗎?”看到廳中情況,柏秋寒已經(jīng)猜到了緋顏的目的。
“不是無法改變,而是我不能去改變,看下去吧,這也算小小考核,如果真是能改變靈元界的人,不會被這點(diǎn)小事難住?!?p> 那雙赤瞳深邃,與剛才嬌俏的少女判若兩人,柏秋寒終于意識到,不論緋顏外表看起來如何,她終究在游者聯(lián)盟之主的位置上坐了二十余年,更是一早發(fā)現(xiàn)了隱蔽發(fā)展的茍建名,方才的隨性真誠的表現(xiàn)并非作偽,而此刻胸有成竹的模樣,卻也是真正的她。
于是柏秋寒不再提問,而是認(rèn)真地看著投影,看著茍建名的戰(zhàn)場。
“老吳,盟主將我們叫來這里,應(yīng)該不是為了做自我介紹,說吧,你身旁那位是什么人?靈元脫體,總不能是那座城市的將軍大人吧!”坐在大廳內(nèi)側(cè)上首的男子須發(fā)整齊,方正的臉上自有威容,他一身靈元雖隱而不發(fā),卻已在周身經(jīng)脈中飛速流轉(zhuǎn),顯得氣勢逼人。
吳長明面色一沉,知道此人是在以勢壓人,口中雖叫得親熱,但語氣中卻沒有半點(diǎn)尊重的意思,尤其是在看到茍建名時,其眼中更是帶著明顯的不屑,就更讓吳長明感到憤怒了。
然而吳長明尚未說話,茍建名便已長身站起,對那男子一拱手,道:“劉巖長老,本人茍建名,并非城市中人。”
“茍建名?”劉巖皺起眉頭,感覺自己似乎在哪聽過這個名字,只是一時間卻也又想不起來。
這也無可厚非,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夠清楚的記住數(shù)年前曾在此嘲諷過的小小游者,何況中間又有和明城的戰(zhàn)爭作為阻隔。
不過諸多長老之中,還是有人想起了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以及那讓吳長明去查看招攬的命令,還有茍建名這幾年依附聯(lián)盟、年年進(jìn)貢之事。
在數(shù)分鐘的竊竊私語后,劉巖終于從同僚的提示中,徹底回憶了起來。
“原來是西邊的大游者,卻沒想到蠻荒之所,還能出一個靈元脫體?!眲r語氣中依舊沒有多少尊重,不過流轉(zhuǎn)的靈元卻漸漸收歸下丹田,他看著吳長明,問道:“老吳,可是應(yīng)盟主命令,要將那塊地域納入麾下?不過若真是如此,讓他與我等并列倒也不無不可?!?p> 隨著劉巖的話語,一眾長老也打量著茍建名——就如打量一件商品般。
“并非如此?!睂τ趧r以及其他長老的無禮舉動,吳長明內(nèi)心的怒火幾乎要升到極致,但他還是強(qiáng)忍著、盡可能用平淡的語氣回答著,因為他深深知道,此刻發(fā)火,只會給茍建名帶來麻煩。
“哦,那是為何?”劉巖虛瞇雙眼,顯然是為這出乎意料的答案感到了驚奇。
“諸位長老,我今日來到這里,并不是為了依附貴盟,而是為了合作!”茍建名直挺挺站著,不卑不亢地說道。
“什么!”劉巖拍案而起,似乎沒有想到這樣的話語會從一個區(qū)區(qū)游者口中說出來。
“我是為了合作!”茍建名掃視一眾長老,又重復(fù)了一次。
而后廳中徹底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