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秋寒仰視著面前的山峰，只見蜿蜒曲折的山道直通云霧深處，這里似乎無人看守，但從能目及此山處走到這里，他已經(jīng)感受到了無數(shù)監(jiān)視的氣息。
那并非真有人在窺探，而是陣法的作用。
與映城那超過靈元界力量上限的聚靈陣法不同，柏秋寒所發(fā)現(xiàn)的陣紋，都沒有超越先天水準的桎梏，但也正因為此，才顯得無比精妙。
無數(shù)基礎(chǔ)的陣法勾連，鑄成這游者聯(lián)盟的護山大陣，或許面對修為高深的練氣士還差了火候，但在靈元界，能將之攻破的人只怕根本找不出來。
維護簡單，行之有效，因地制宜，在柏秋寒看來，這座大陣比之聚靈法陣之流要強上太多。
游者聯(lián)盟能在缺乏頂尖戰(zhàn)力的情況下還能與諸城抗衡，這座陣法也是功不可沒。
柏秋寒不知道當(dāng)年花費心思構(gòu)筑陣法的人是怎樣的大才，但他能看出，出現(xiàn)在眼前的山路絕對是障眼法，若是有人誤入此地，也絕難得門而入。
不過他們之中有吳長明在。
一路上，每當(dāng)柏秋寒感覺到陣法發(fā)動時，吳長明都會從懷中取出象征著長老身份的鐵牌，消弭了陣法的波動。
現(xiàn)下依舊如此。
吳長明取出長老憑信，剎那間，云霧散去，面前的景象扭曲，而后露出其下真實。
山還是那座山，只是虛假的世外縹緲之息蕩然無存，鱗次櫛比的房屋依山而建，自山麓而起，漸隱于云霧之中，遍布山間的路徑雖有些坡度，卻也不算陡峭。
山腳是高大的山門，不知佇立在此多少年的石料上未書一字，其下有一名游者鎮(zhèn)守于此，這人氣息沉穩(wěn)，至少也有相當(dāng)于丹海巔峰乃至脫胎換血的修為，不過有大陣庇護，這守衛(wèi)倒是象征意義更大。
見大陣打開，看門人連忙從座椅上站起，但看到進來的人是吳長明時，卻又松了口氣。
“吳長老，此行還算順利？”
看似隨意的寒暄，卻讓吳長明露出疲憊之色。
盟中規(guī)矩，外出任務(wù)者旁人不得問詢，這人一問，卻又不知是為誰探聽了。
吳長明沒有回答，領(lǐng)著柏秋寒等人，就準備跨進山門。
“吳長老留步！”
看門人攔在吳長明身前，看著柏秋寒等人說道：“這幾位修為莫測，看著卻面生，應(yīng)該不是我盟中人，不知長老為何引之入山?。俊?p> “這是盟主要見的人，難道還要與盟中所有人說明嗎？”吳長明皺起眉頭，隱含怒意地反問道。
看門人一震，顯然沒想到吳長明竟會將盟主給搬了出來。
“長老，我并未聽說過有外人要來，等我通報一聲?！笔录懊酥鳎幢闵砗蟮娜伺c吳長明不睦，他也不敢怠慢。
“事情緊急，快去吧！”
吳長明無奈嘆氣，看著那人朝山上去了。
“吳兄，你在游者聯(lián)盟之中，也頗為辛苦?。 逼埥牧伺膮情L明的肩膀，道。
“盟主信任我，自然有很多人不喜，倒也習(xí)慣了。”吳長明灑脫一笑。
柏秋寒沒有說話，將一切看在眼中的他，只覺看似強大的游者聯(lián)盟也是問題重重。
盟主確實有極大的威望，能將平素不怎么合得來的人統(tǒng)合在一起，但當(dāng)游者聯(lián)盟群龍無首的時候呢?
如果有外界的壓力倒還好說，但這大陣偏生如此堅固，若是中界山不出手，只怕各大城市也只能敲打游者聯(lián)盟的外圍勢力，而無法真威脅到長老們的利益。
積累下來的矛盾，在這云山深處，卻又引起過多少沖突?
若不算城主級別，游者聯(lián)盟中靈元脫體以上的高手，比各城加起來也差不多了，然而只能偏安一隅，并非沒有道理。
柏秋寒思忖間，那看門人卻已匆匆從山上下來，他神色有些慌亂，看向吳長明的目光中帶著先前所沒有的恭謹。
“吳長老，已經(jīng)確認過了，這是盟主大人早準備好的手信。”看門人說著，便從寬袖中取出一封信紙，交到吳長明手中。
看來盟主大人已經(jīng)有所預(yù)見了。
吳長明如是想著，卻又升起了那困擾他多年的疑惑——盟主大人既然看透了那么多事情的走向，為何不出來引導(dǎo)游者聯(lián)盟呢?就連那場對映城的戰(zhàn)爭，也是在達到一定目的后就作罷。
許久沒有想通的問題不是短短時間里就能夠明了的，吳長明只得將這些拋諸腦后，在看門人恭敬到甚至帶著懼怕的眼神中，走上了通往游者聯(lián)盟核心的山道。
從進入陣法以來，柏秋寒雖一言不發(fā)，卻無時不刻不在觀察，這座大陣雖然精巧，但畢竟是基礎(chǔ)陣法耦合而來，還無法徹底屏蔽他這種水準精神力的探知。
只是越探查，他就越感到吃驚。
陣法，本質(zhì)上是運用陣紋陣眼，引動外界力量以達到布陣目的手段，是以陣紋本身的復(fù)雜程度與蘊含的規(guī)則以及布陣時所注入的能量層級，就是陣法強大與否的關(guān)鍵。
這種永久性的陣法，必然是和外界融為一體，才能有如此生生不息的玄妙。
他在海防七團時，弗拉德家族和幻夜血宗等人布下的大陣范圍已是極大，甚至沒有完全展開，就讓陣法高手麻曠義苦不堪言，但若要和這座大陣比起來，就是云泥之別了。
設(shè)計這座大陣的人，一定是超凡脫俗的強者吧，即便是靈元界的力量限制，也無法徹底抑制其高妙的修為。
而更讓柏秋寒感慨的，卻是住在這大陣中的人。
吳長明曾說過，在游者聯(lián)盟總部之下有村落，可一路行來，不要說村子，就算是飛鳥小獸也罕見，現(xiàn)在看來，說的就是這里。
高聳的山峰，在多年的改造下，失去了原有的陡峭，是以先前在山腳所見的房屋的住客——并無任何靈元修為的村人們，也可以在此安居樂業(yè)。
對于他們的到來，村人們神色無異，只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已司空見慣了。
“當(dāng)年我也生在下面的村落，后來卻只將這里當(dāng)做聯(lián)盟的累贅，現(xiàn)在想想，是真對不起先盟主的良苦用心了?！眳情L明看著那些毫無親近之意的村人，心中只有悔恨。
茍建名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柏秋寒卻忍不住問道：“吳長老，貴盟這大陣究竟起于何時，為何從未聽長老說起過?！?p> 吳長明從感傷中回過神來，道：“這大陣應(yīng)是從遠古傳下，至少初任盟主來此引導(dǎo)我們之時，這陣法基礎(chǔ)就在，不過經(jīng)歷先盟主的修繕才得以變成而今的模樣，漫長歲月里，盟中先輩也是借著這陣法，才能抵抗諸城的?！?p> “前人所建嗎?”柏秋寒想起了尚華夜所說的游者聯(lián)盟起源，能在那時建立起這陣法基礎(chǔ)的，也只有……
吳長明不知柏秋寒為何有此一問，但柏秋寒似在沉思，他也不好再言。
與有些緊張的大人們不同，小葉只是好奇地掃視周圍，偶看見同齡的孩子出沒，還揮起小手打著招呼，只是這里的孩子卻沒有積極回應(yīng)，看著主動交流的小葉，反而躲到了房屋的陰影中去了。
小葉臉色明顯黯淡了些，柏秋寒雖在思索，卻還是有一縷精神力放在小葉身上，于是他出聲安慰道：“不是他們討厭小葉，只是他們害怕見到外人吧?！?p> “慚愧之至?！眳情L明汗顏，所謂游者與村人的平等，終究只存在于口頭與部分人之間，僅從這些村人對外來者的懼怕就能看出一二。
他們繼續(xù)向上行進，過得山腰障眼的云霧，景象卻又陡然一變。
向上的路徑中斷，取而代之的是通向山后的曲折道路，而四周也再不見民居，只有一座小屋立在路旁。
小屋門戶大開，一名中年男子負手站在那里，他看見吳長明從云中現(xiàn)出身形，不由露出笑容。
“長明兄，盟主命我在此候你?！?p> “申屠，別來無恙，盟主的信，也是你轉(zhuǎn)交的吧？”吳長明也終于對同僚露出了笑容。
此人是聯(lián)盟長老申屠端，當(dāng)年未曾發(fā)跡之時，吳長明多有提攜，所以哪怕現(xiàn)在他無法理解吳長明的觀念，卻還是保留了尊重。
“長明兄要小心了?！鄙晖蓝它c了點頭，而后卻頗含深意地說了一句。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眳情L明灑然一笑，他知道申屠端所指為何，但他做下決定的那一刻，便早不在意了。
申屠端搖了搖頭，不好再勸，便轉(zhuǎn)移話題道：“盟主的信，長明兄可看過了？”
“正要得見?！眳情L明撕開信封，將紙上寥寥數(shù)語印入腦中。
“這……”盟主的安排讓吳長明頗為疑惑，他看向申屠端，卻未能從其表情上得到解答，看來申屠端也是好意提醒，并未窺探其中內(nèi)容。
“吳兄，貴盟主有何安排？”見吳長明面色古怪，茍建名忍不住問。
“茍兄，對不住，你現(xiàn)在先與我去議事廳，今日是見不到盟主大人了。”吳長明苦笑。
“貴盟主不組織議事么？”茍建名奇道。
“盟主不參與，但現(xiàn)下在總部的長老俱在，盟主的意思，是要將茍兄介紹給諸位，只是……”吳長明說著，臉上的苦澀又加深了些。
聯(lián)盟長老對茍建名這樣的人看法如何，從許蒙身上便可見一斑，在吳長明看來，盟主此舉，實在是不知兇吉。
茍建名卻哈哈一笑，道：“只怕吳兄將我吹得太過，貴盟主是要看看成色，不必多說，帶我去就是了。”
吳長明仍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茍建名似已胸有成竹，便沒有再問。
“吳長老，不必擔(dān)心，我替建名老哥壓陣就好。”柏秋寒笑道。
“柏兄，只怕不成，盟主大人要見你和界……和小葉?！眳情L明無奈道。
“見我?”柏秋寒一時間也相當(dāng)驚訝，但細細一想，卻又不足為奇，畢竟當(dāng)年鄭文堅雖是誤解了盟主的意思，卻也透露出那位盟主想一見他的心情，只是此刻將他和茍建名分開，倒有些耐人尋味了。
“秋寒，你就去吧，有吳兄在，不用擔(dān)心我?！逼埥驳馈?p> 柏秋寒點了點頭，這幾年和游者聯(lián)盟交流下來，他確實沒感覺到那位盟主有什么惡意。
“申屠，勞煩你帶柏兄到盟主大人殿前了，我和茍兄自去議事廳。”
申屠端點了點頭，在柏秋寒身上多看了兩眼，他修為已達靈元脫體，戰(zhàn)斗經(jīng)驗也頗為豐富，但此刻在柏秋寒身上，他只感受到了不可企及的強大，他心中一凜，暗道:“難怪盟主大人要見他了?！?p> 申屠端的目光瞞不過柏秋寒，倒不如說是柏秋寒故意散發(fā)出氣息來，以掩蓋小葉的特殊，而申屠端也果然沒有注意到那蘊藏著靈元界最恐怖力量的女孩。
道別之后，吳長明便領(lǐng)著茍建名走向通向山后的道路，留下柏秋寒和小葉，以及負責(zé)引路的申屠端。
“柏先生，請吧。”申屠端一擺手，竟指向了樹木茂密的山林。
柏秋寒卻是一笑，道：“申屠長老不用考我，還請解開陣法吧!”
以柏秋寒精神力之強，又怎會看不出眼前的山林乃是幻陣？
“倒是在下小瞧柏先生了?！北灰谎劭雌菩乃迹晖蓝说挂膊粚擂?，從懷中取出長老憑信，在空中一掃，隨著能量的波動，面前的山林一陣扭曲，化作一條筆直向上的階梯。
“此陣乃盟主大人布置，若不解除，即便是靈元脫體也要迷失于山林中。”申屠端話語間不無自傲。
柏秋寒不置可否地一笑，要用這種層級的幻陣欺騙他這個以識引氣未免太過可笑，不過他也不說破，帶著小葉就走上梯級。
申屠端討了個沒趣，眼見柏秋寒動身，趕忙搶上前去引路——盟主大人的安排，他怎么也不敢怠慢了。
梯級很長，一眼根本望不到盡頭，但柏秋寒的精神力向上探去，卻隱隱能覺察到殿宇的影子。
游者聯(lián)盟盟主，早在映城時，他就聽說了此人的存在，但誰又想到，真正得見卻是在五年后的今天。
此人對他感興趣，而柏秋寒又何嘗不想一見這位行事有些怪異的神秘人物呢?
而今，他終于有機會，也有實力站在那人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