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兩人一路走去,城墻之上男子遙遙相望隔著數(shù)九寒冬透著些許惆悵,少女的身影漸漸遠去消失成零星一點。
“公子面色不好?不多久圣上就會打消賜婚的念頭”季群不解?!凹热灰呀?jīng)達到了我們想要的結(jié)果,為什么要派人通知謝奕,不是給自己留下把柄?”
“有謝奕在,遲早能查出由來,他知道或不知道又如何,我還怕他不成。只是這丫頭怕是今后都不想再看見我”蔡攸笑的苦澀。
出了名的冰垛子竟然也會憐香惜玉,天下奇聞。
季群以為自己聽錯了,順口問一嘴“既如此天下女子眾多,您又何必非讓謝姑娘冒險做苦主?”
蔡攸的臉色暗暗沉下去,是啊,為什么是她呢?興許他自己也沒弄個明白。
其實在踏進宮門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后悔,可私心卻希望即使被人傳出尋花問柳,風流不羈,謠言里的對方是她謝梵梵而已。
他之所以會讓謝梵梵為李師師登臺獻舞也是想到了會有今天,今日李師師為她解圍也算還了人情,意料之中。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真的置謝梵梵不管不顧。
謝梵梵原本以為自己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見到謝奕,鬧這么一大出,躲得初一躲不過十五,再相逢竟是如此尷尬。
“回家吧”謝奕沒有苛責,見她情緒低落也不多語。
“哥”哽咽的聲色到底還是暴露自己沒骨氣,即便曾經(jīng)再丟臉鬧得再僵,她也還是抵不住喜歡的人一點點示好,更何況離開之后遇上很多事情都讓她措手不及,像個委屈的小孩鉆進他的懷抱,眼淚汪汪,謝奕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習慣的撫摸著她的發(fā)絲,溫聲安撫,隨后燦然一笑云淡風輕。
熟悉的人陪伴在身邊,這種久違安全感讓謝梵梵一夢香甜,彼此間也沒有舊事重提,仿佛不追究就好像稚童間的齟齬,不值一提。
里面的人安穩(wěn)睡下,屋子外的身影方抖了抖身上的殘雪,徑直回了書閣執(zhí)筆案前。
“少主可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姑娘回來就好”少年小心的放下茶盞,撥弄著燈芯。
“何鳴,你說我是不是對她太過嚴厲了”謝奕眉頭緊蹙,頗為自責。
“大小姐從小由公子養(yǎng)大,如父如兄。這府里一應(yīng)事務(wù)全有公子打理,小姐必然心生依賴也是常情。公子身為家主,也確有不得已,算不得對錯?!?p> “可是梵兒她——”謝奕嘆氣。
“公子也不必勞神,屬下想小姐對公子或許并非是男女之情,不過是懵懵懂懂孩子心性,日后自會分辨清楚?!?p> “你倒是少年老成,什么時候也像個歷盡滄桑的大人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謝奕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都尚未琢磨的少女心事竟不如這個少年看的透徹。
何鳴和謝梵梵也算青梅竹馬,對她頗有好感又容易害羞,被謝奕這么一說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說話也磕磕巴巴顯得十分窘迫。謝奕不再打趣,獨自一人坐在屋里,燈光和著月色浮在臉側(cè)更襯得男子豐神俊逸,溫暖明媚。
福懿帝姬是看在謝奕的份兒上放過了謝梵梵,可這并不代表她就此打消疑慮。
“用過早膳,隨我進宮一趟”謝梵梵無精打彩扒拉著碗里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荷花酥低頭不語。
謝奕知她心中不愿可奈何不主動表明心跡,退讓三分,趙嫻的性子哪里肯罷休。
云歸苑中厚禮增予,幾番相說,謝梵梵七暈八繞籠統(tǒng)概括了先前得罪蔡攸事情因果,強調(diào)自己與他其實勢同水火。
“師兄見外,不過一場誤會,勞煩師兄走一趟,說到底該是本宮不是,錯怪了妹妹”趙嫻果然聽了此番話后溫聲細語與先前判若兩人,拉著謝梵梵噓寒問暖。
趙嫻瞬間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同她置氣,畢竟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想要什么唾手可得,沒憑沒據(jù)僅憑一張畫像追究不僅理虧反倒傷了和氣,引得蔡攸厭煩,師兄妹生分。
談笑間內(nèi)侍來報,黃門捧著沉甸甸的奩匣:蔡相知公主今日宏量,未降罪于其子,特奉上珍寶感念公主大恩。
“拿走,教子無方,若非是他那好兒子,本宮差點委屈了自家姐妹,弄出笑話”趙嫻佯裝氣惱,既然她那么喜歡蔡攸能不顧身份尊嚴死心塌地,可見這位殿下的責備無非是在人前做做樣子。
謝奕聽明白了,忙遞著臺階“即是誤會,還望殿下息怒,微臣怎好因自己的過錯使得二位生了芥蒂“謝奕畢恭畢敬,瞥了一眼謝梵梵,她趕忙應(yīng)和。
“那就打開看看吧”趙嫻莞然。
映入眼簾的是數(shù)十支翠羽環(huán)珠鎏金釵,兩頂錦繡翠冠,一副百鳥朝鳳點翠圖卷,徐徐展開,生輝熠熠。
“還算識禮,東西本宮收下,你且告訴他下不為例。”
“若是蔡攸自己這般知情知趣,本宮也就不同他計較了”趙嫻長吁短嘆的,自顧自的欣賞,卻沒注意到謝奕的反應(yīng)。
大宋開國之初就已經(jīng)頒布“禁鋪翠”,別看區(qū)區(qū)幾件飾品,耗費上萬翠羽也就意味著捕殺多少生靈,期間還有人力,物力,財力不計其數(shù)。
福懿公主絲毫不覺,左顧右眄地把玩“這次成色倒是不錯”。
“殿下那里莫非還有?”謝奕心中一緊
“蔡京慣會奉承,前前后后倒是送來不少”趙嫻以為他覺著好看,甚至想著不如送一些給謝梵梵做個人情,便大大方方擺了出來任她挑選。
滿目皆翠,窮奢極欲。
謝梵梵婉言辭謝,她不是不知永慶公主曾經(jīng)為何被被太祖訓(xùn)斥,如今趙嫻收下此等惡業(yè)官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數(shù)量過于龐大,可能連官家都未曾想到。
然而更讓謝奕擔心的是如今荒年,衢州災(zāi)情嚴重,餓殍滿地,所以宮中節(jié)省用度,連筵席的規(guī)格都降了檔次。
蔡氏一族負責賑濟災(zāi)民,要是些零星的齷齪賬也就罷了,如此巨額開支除去薪酬從何處而來,更奇怪的是如此厚禮贈與公主究竟有何圖謀。
離宮前謝梵梵特地去了貴妃宮中謝過李師師。原來所謂的藍顏就是官家,這么一想真不知道蔡攸到底有多少事瞞著自己。
離開宮門,謝奕愁眉不展。
“哥哥既然憂心忡忡,剛才為何不直接告訴公主?”
“她向來心氣高聽不進忠告,若說的太明白反倒惹她不快打草驚蛇”謝奕斂目沉思。
回了府,謝梵梵按照兄長的指示憑著過人的記憶一筆一劃描摹那些點翠物什的模樣。
“不錯,筆法熟稔,材質(zhì)和工藝都記錄詳細,看來這段日子還是有長進”謝奕微微笑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妹妹”謝梵梵心里跟抹了蜜一樣,只要能幫到兄長她從來不在乎付出多少辛苦,正如她的記憶力和畫工都是當時陪著哥哥走南闖北四處征戰(zhàn)時磨煉的技能,而這些練成今天的水平不是手指摩擦畫筆磨出血和練習時用腦過度甚至暈厥那么簡單。
何鳴按謝奕的吩咐照著樣式暗中尋訪,方知十里開外一間手工作坊,專門為達官貴人一些見不得光的奢侈物提供買賣銷路,搭建橋梁賺取差價。而用于購置的大批銀兩究竟從何而來尚需詳查,如果真的是來路不明的錢帛,數(shù)目不小又如何做到瞞天過海在眾目睽睽下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