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越來越近,京師中的氣氛愈加喜慶起來,各家各戶張燈結彩,熱鬧異常。
而賈瓔家里只有他和晴雯兩人倒是清閑許多,兩三天便準備妥當,之后的日子賈瓔就開始了苦讀生活。
每日晨起鍛煉一番,便讀誦圣人經(jīng)典和朱程注解。
飯后下午,分析幾篇科場前輩的時文經(jīng)典名篇,再依照題目,自作幾篇八股比對糾錯,晚上閑了就和晴雯玩會紙牌,這也是賈瓔每天晚上看晴雯坐在爐前無事,才跟她一起弄出來的玩意兒。
至于賈璉的邀請,肯定是年后的事情了。
這年節(jié)前榮國府里采買布置、各處莊子的進項、下人的賞錢等等,自是由現(xiàn)在管家的王熙鳳和賈璉操辦,賈瓔這個旁支哪有白花花的銀子吸引人。
而寧國府也和榮國府相差不大。
寧國府賈家宗祠內(nèi),已經(jīng)布置好的大爐中爐火熊熊燃燒著。
賈珍一身深紫色錦袍,端坐在大爐的前頭。旁邊的尤氏著湖藍撒花緞面披風,里面是云錦繡花交領襖,烏發(fā)束起蝶鬢髻,上插攢珠玉簪和一枚金步搖,耳上掛一對翡翠耳環(huán),更顯得皮膚細膩,脖頸雪白,眉眼處光彩流離,嘴唇嫣紅。
只聽賈珍問道:“咱們春祭的恩賞領了沒有?”
“早起我就打發(fā)蓉兒去了!”尤氏笑著回答。
賈珍點點頭,就看見婆子進來通稟:“哥兒往這兒來了!”
賈蓉雙手捧了一個小黃布口袋進來,走路姿態(tài)極其小心。
賈珍也是莊重地起身接過那口袋,上印「皇恩永錫」四個大紅字,背面則是禮部祠祭司的印記,另有一行小字是「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源恩賜永遠春祭賞共二分,凈折銀一千兩……」云云。
將黃布口袋雙手捧到供案前,取出其中金錠供奉案上,把黃布口袋扔進宗祠大爐中焚化,賈珍又端一爵酒灑向爐內(nèi),頓時火光大盛,冒出一股青紫煙云。
一應事務完畢,賈珍面上才露出些急切道:“今兒都臘月二十三了,黑山村的年租怎么還不送來!蓉兒,你快打發(fā)人去催催?!?p> 侍立的賈蓉低聲應“是”后迅速退了出去。
賈珍便背著手在大廳上來回踱步,口中煩躁地呼喝廳中奴仆們打掃,抬放供器,請神主,又看著小廝們抬圍屏,擦抹幾案。
尤氏不禁寬慰道:“老爺且寬心吧。這黑山村在那苦寒之地,耽擱了些時日也屬正常!”
半刻鐘時間,賈蓉才拿著一本帳目進來,恭敬回說:“父親,黑山村的烏莊頭來了。”
“哦?”賈珍停下腳步,臉上原本的情緒被一掃而空,換上一副興奮的神色:“這個老砍頭的,今兒才來!哈哈……”拿過賈蓉手中捧著的賬目,便帶著賈蓉和下人小廝往正廳而去。
尤氏則留在這里吩咐丫鬟奴仆繼續(xù)收拾。
…………
面容蒼老的烏莊頭跟著下人進來,見到正廳門口石階上站立的賈珍和賈蓉,趕忙跪下請安道:“珍大爺、蓉哥兒萬福?!?p> 賈珍停下手中翻閱的賬冊,點頭示意小廝將他攙扶起來,把賬冊交給兒子賈蓉,說道:“你念著那帳單子,讓他們把東西抬進來過目?!?p> 說著徑直朝院門口走去,身后跟過來的烏進孝忙吩咐手下開始搬運。
只聽賈蓉念道:“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烏盡孝的手下抬著鹿、獐、狍、豬、羊,不斷地從賈蓉身后走過。
聽賈蓉念完,賈珍又是拿過帳單來看了一遍,面有慍色,聲音也是陰沉了幾分:“我才看那單子上,東西不如往年多,連銀子都少了一半。看來今年你這老貨是想跟我?;ㄕ辛耍。 ?p> 被唬了一跳的烏進孝上前兩步哭訴道:“回爺?shù)脑?,小的哪有這大膽子,屬實是今年年成不好。
自從三月開始下雨,接接連連一直下到八月,竟沒有一連晴過五日的時候。
九月里更是一場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連人帶房并牲口糧食,打傷了上千上萬的,所以才這樣?!?p> 賈珍聽后臉色微緩,卻又冷哼一聲道:“你說的倒是輕巧,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兩銀子來,看帳單上只有兩千五百兩,這夠做什么的!
如今你們一共只剩了八、九個莊子,今年就有兩處報了旱澇,看來是不想讓我過年了!”又對賈蓉吩咐道,“蓉兒,把方才送來的東西,留出除夕祭宗祠供祖的來,各樣取一些,給西府送去?!?p> 賈蓉應聲退下,烏進孝目光卻是一亮,看著賈蓉的背影:“蓉哥兒到那府里去聽聽就知道了,爺?shù)倪@地方還算好呢!我兄弟現(xiàn)管著西府里八處莊地,離我那里才一百多里,收成卻是差的更多了!”
管家來升插話道:“爺,族中各子弟們都等著領年物呢,您看……”
一聽這事兒,賈珍更是心疼,沒好氣的揮手道:“罷了,告訴他們今年收成不好,把領的年物都減半下來?!?p> 來升記下后又是問道:“爺,那府里請人吃年酒的單子您可想好了?”
賈珍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你可看準了,請人別重這上頭的日子?!?p> 問清楚的來升退了下去,賈珍卻沉默下來,看了眼垂手站立的烏盡孝,心中想著府里本就沒幾個進項,父親修道后,更是花錢如流水,不和這些管著莊子的人要,他找誰去!現(xiàn)在連勒索那旁支的心思都……。想到這兒,賈珍又生起念頭來。
當日被賈瓔辱及,沒等他得空,這人不知怎么就入了政叔父的眼。
如今倒是不好直接動了,心中便開始盤算起來。銀子還在其次,他在族中何時受過這等侮辱,這口氣一定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