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九步...”
黑絨布一樣漆黑的姜家家祠中,一個眼部扎著黑帶的瘦小孩童正在小心翼翼地往香案方向挪動。
莊嚴、肅穆的姜家祠堂,除了負責祭掃的家丁,平日里少有人來。
“八步...七步...”
“每三年一次的姜家暉陽大祭,老族長就會點燃極為稀有的通神香,傳聞通神香祭祀先祖的最佳物品”,瘦小孩童邊走邊想。
“六步...”
“三年前的暉陽大祭,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當時就在煙霧氤氳的姜家祠堂,先祖的神位鱗次櫛比。
那一次,三歲的姜歡第一次祭拜先祖,得以破例進入內(nèi)堂,被通神香的煙霧所籠罩。當時的我就穿越到了姜歡的身上?!?p> “五步...”
“啪嗒”,祠堂西北角屋檐上傳來輕微的磚石碰撞之聲,在這靜謐的深夜顯得異常突出。姜歡一陣頭皮發(fā)麻,身體僵硬,緊閉已經(jīng)被黑帶扎住的雙眼。就這么過了半個時辰,姜歡才敢繼續(xù)挪動腳步。
“四步...”
發(fā)出異響地是祠堂屋檐上的守護雕像“十孫”,原型是一只手握寶杵、背生雙翼的神猴,就像地球世界的智能監(jiān)控一樣,能夠識別外來入侵者并發(fā)出警報。高級的雕像甚至能夠進行意念攻擊。
不同的是,“十孫”只能識別聲音和意念。而眼睛在七竅中釋放意念最為強烈,只要扎緊雙眼,意念就很難外泄。
“三步...”
“祠堂雖然很寬,進深卻淺,即便六歲孩童,從門口走到香案前只需十步。”
姜歡已經(jīng)聞到了通神香特有的氣味,好像春季嫩綠山谷中吹來的第一股風。
“二步...”
這種長一尺三的香一旦點燃就能燃燒一天一夜,價格極為昂貴,是祭祀祖靈、祈求賜福的絕佳祭品。
今年的暉陽大祭,第二次參加的姜歡沒有了進入內(nèi)堂的特權(quán),而在祠堂外面則根本不可能接觸通神香的煙霧。而且,祭祀儀式剛一結(jié)束,老族長便立刻清退了族人,將香氣留給祖靈獨享。
“一步...”
觸碰到香案的一剎那,姜歡感覺到自己的后腦鳳池穴被一道極細、極尖銳的電流擊中。難以遏制的酥麻自沿脊椎向下蔓延,識海驟起旋渦,意識急劇沉淪,陷入了比漆黑的深夜更濃郁的黑暗中去。
徹底失去知覺前的一瞬間,姜歡看到了地球世界里的自己。
某個小城的體制內(nèi)青年,寒門出身卻帶著骨子里的清高,憑著幾分才識,自以為可以不與世俗同流合污,到了三十幾歲碰的頭破血流之后才逐漸明白世界背后運行的規(guī)律。
痛定思痛,正在事業(yè)逐漸有些起色時,因為長期的壓力積累,一場重度抑郁癥包裹了他。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姜歡正在接受針灸治療。在毫針扎入鳳池穴的剎那陷入了識海旋渦,口鼻中突然充斥了濃郁的通神香香氣,醒來后就作為一個三歲孩童出現(xiàn)在了這個世界的姜家祠堂之中。
姜歡總覺得自己的穿越與通神香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因此下定決心,在三年后的暉陽大祭時,務必想盡辦法再接觸一次通神香的煙霧。于是,雖然明知祠堂有“十孫”神獸守護,姜歡也要甘冒風險夜探姜家祠堂。
“這種感覺與穿越來時一般無二,應該是要回去了吧。整整三年,不知道父母雙鬢又添了多少白發(fā)。再見了,新世界!”,姜歡的意識逐漸停止了轉(zhuǎn)動。
......
刺目的白光!隔著眼瞼依然刺的雙目生疼!
刺骨的寒意!大腦仿佛都凍僵了無法思考!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又好像只是一瞬,如同樹木抽枝發(fā)芽又干枯凋落的過程循環(huán)往復了幾百次。從識海旋渦中醒來,姜歡覺得自己整個骨架都被鐵銹腐蝕掉了,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澀疼,無一處不疲憊。
“歡兒!歡兒!歡兒!”姜歡耳畔響起一陣聲調(diào)急促帶著焦急的呼喚,說話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樣貌普通,眼角處的風霜和手掌上的厚繭,顯示出她并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身份,旁邊一名身著樸素藍袍的修士正在施法。
“教諭大人,孩子怎么樣了?能救得回來嗎?”婦人著急地問道。
“我用寒冰心安定了他的識海,根據(jù)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沒有大礙。這孩子神識很強,是福也是禍,患了夢游癥發(fā)作起來就會十分嚴重,就像這次竟然跑到了三里外的祠堂。不過禍福相依,正因為神識強,被十孫傷了,識海卻沒有崩潰”,藍袍修士一邊收回法器,一邊告訴婦人他的判斷。
婦人長舒了一口氣,連忙謝道:“多謝教諭大人出手搭救。這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父母疼著,如果再出什么意外,我就更加對不起他的父母了。您今天救了他,就是救了我苦命的哥嫂,更是保住了姜家這一支血脈。我給您跪下了?!?p> 說著,婦人就要俯身行禮。
藍袍修士連忙扶起中年婦人,感嘆道:“你也不容易,雖說只是孩子的嬸娘,卻待這孩子如親骨肉一般,族人們都看在眼里。有你這樣的嬸娘是這孩子的福分?!?p> 說著從袖口拿出一根手掌長、手指粗細的灰色短香,叮囑道,“這是安魂香,到天擦黑時,點燃了放到孩子床邊。過了一夜,孩子就無事了”。
婦人還要跪謝。旁邊一個須發(fā)半白的老人擺了擺手,正是姜家族長,沉聲說道,“姜王氏,好了,要記著教諭大人的恩情。這兩天你好好照顧歡兒,不要去西院做工了,仍舊發(fā)給你工錢?!?p> 說完,姜家族長陪同教諭離開,中年婦人仍自千恩萬謝。忙亂之間,誰也沒有注意到,姜歡右耳后方的幾根頭發(fā)逐漸由黑轉(zhuǎn)白、由白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