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借到錢的陸振中,在一番熱辣的追憶之后,安心入睡。
這個周末,他可以放心回老家接爸爸來上海腫瘤醫(yī)院了。姐姐陸玫發(fā)來的詢問短消息,也不那么刺目了。陸振中想,是不是借著回益林,約一下景莉?
請人家吃一頓飯不過分吧?她可是解自己的燃眉之急的神。
在回益林的火車上,陸振中給景莉發(fā)消息。景莉爽快應(yīng)約。陸振中還沒有回到家,先見到景莉。吃飯的地方是景莉定的。陸振中出了火車站,叫了一輛出租車,奔景莉說的鴻運酒樓而去。
走過人聲鼎沸的大堂去,走進安靜的包房。
他要隨手關(guān)門,從包房里走出來的服務(wù)生微笑著阻止:“姐說包房空氣不流通,讓把門開著?!标懻裰行廊淮饝?yīng),側(cè)身讓過服務(wù)生。
門開著,窗簾沒拉。
大圓桌的對面,景莉兩手交疊,放在下巴下,頭微微側(cè)著,眉毛輕輕挑了一下,含笑望著他。讓他忍不住覺得此時此景,別有深意。
鬼使神差,他呢喃道:“窗簾開著,你不許關(guān)門?!甭曇艉苄?,小到連他自己都快聽不見。
圓桌那邊的景莉,猝然笑了。她笑得眉眼彎彎,酒窩淺淺。要風(fēng)情有風(fēng)情,要純情有純情。
景莉站起身,身段柔軟窈窕。
她胳膊反撐在椅背上,胸部挺了出來。他的目光,逐漸變得滾燙。
曾經(jīng)的默契,一下子回來了。
陸振中走過去,抬起她的下巴,一個沉睡了六年的吻,輕輕地,輕輕地落在她好看唇色的口紅上。她抬起滿是肉嘟嘟的胳膊,親昵地圈住他的脖子。
包房之外,走廊上由遠及近或由近及遠的腳步聲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突然停下的腳步聲。氣氛變得緊張刺激。
景莉的叫聲,捂也捂不住,從指縫里間或一深一淺地流出……謝謝,以上只是想象。
畢竟,當(dāng)陸振中讓出服務(wù)生,抬眼看景莉,景莉像六年前一樣靚麗,可第二眼,就看到景莉身邊坐了一個奶甜奶甜的小蘿莉。是那個在火車站候車廳里覬覦他薯條的小可愛。
陸振中火熱的期待,在小觀眾的旁觀下,很快變成中規(guī)中矩。
景莉說,鴻運大酒店,是她老公開的酒樓之一。她百無聊賴的時候,會帶著女兒逐一把老公開的酒樓里的新菜吃上一遍。
陸振中內(nèi)心受到一萬點傷害,臉上還要維持體面的鎮(zhèn)定。他后悔了。他不該孟浪說要請她吃飯。這頓顏值不輸秘制私房菜的飯菜,恐怕沒有4位數(shù)拿不下來。
飯菜吃到一半,有人敲門。包房門本來就沒有關(guān),敲門純屬脫褲子放屁——請原諒陸振中的粗魯。他就是看她離開他后,依舊過得幸福心生不爽。讓他更不爽的是,他不得不承認景莉的眼光。景莉跟著他,未必能過得像現(xiàn)在這樣風(fēng)光。
“老公!”景莉嬌甜地叫了一聲。
陸振中扭頭,看到了新進來的人。一個幸福肥的小胖子。胖子臉上的肌膚嫩得能掐出水來,頭發(fā)烏黑,雙眼溫馴含笑,一看就是沒有體會過委屈的公子哥。他短袖下露出的胳膊肌肉拱起,胸肌發(fā)達到令陸振中自卑。
小蘿莉哧溜爬上椅子,飛檐走壁一樣走過好幾把椅子,撲進公子哥的懷里,甜甜地叫著“爸爸爸爸”。
“車譽。這是陸振中。”景莉的介紹引薦,干脆利落。
陸振中站起身,伸出手跟車譽寒暄。車譽輕輕松松,就單手抱起女兒。車譽看陸振中的眼神很清澈,顯然不知道他和景莉的關(guān)系。陸振中自己出于心虛,自曝自己是景莉的債務(wù)人。他想給當(dāng)天的聚餐一些說得出口的名頭。
車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走到景莉身邊,把女兒放在座位上,寵溺地摟了摟景莉的肩膀,笑著說,給景莉的錢都被她花掉了。她那里應(yīng)該沒有多少錢。他讓陸振中有需要盡管向他開口。說完這些,他望向景莉。討好之情溢于言表。
陸振中吃了一肚子的狗糧,心情沉重地回到父母家。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深刻地挖掘阿Q精神。
在陸振中媽媽看來,陸振中情緒消沉,是辛苦工作的結(jié)果。在陸振中姐姐看來,阿弟情緒不振,很可能是因為和弟媳鬧矛盾。
在陸振中爸爸看來,不,他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兒子如約回家接他去上海治病。
陸爸爸在隔壁小區(qū)內(nèi)找到了一個跟他一樣的肺癌患者。老頭有兒有女??上畠哼h嫁外地。兒子能力有限,自己生活還捉襟見肘,時不時惹得老婆想棄家而走,沒法顧及老頭。
老頭便打聽不費錢的土方,自己給自己看病。
陸爸爸的優(yōu)越感油然而生。
自從發(fā)現(xiàn)了病友,陸爸爸的閑暇時光就有了打發(fā)的地方。他吃過飯就奔老頭而去。大說特說他在醫(yī)院的見聞。也不管人家老頭到底想不想聽。
陸爸爸到處宣傳,說現(xiàn)在醫(yī)療水平長足發(fā)展,只要舍得花錢,就可以借助沒有對外公布的神奇藥物控制病情,可以一直帶病活下去。
為了佐證自己的話是真的,陸爸爸死命描述自己的病情有多糟糕。他說他命懸一線。他說他隨時會撒手人間。他說他甚至今晚躺下不知道明早能否睜眼看到太陽。
而他之所以如此糟糕還精神抖擻地活著,完全是因為他強悍厲害能干無敵的兒子在花錢為他續(xù)命。
當(dāng)姐姐陸玫嗔怪地將以上轉(zhuǎn)述給陸振中時,陸振中的臉色簡直黑中帶綠,綠中泛黃。他的賬戶上,僅有十萬塊,這十萬塊,還是借來的。
但陸振中絕對不至于情緒失控,向爸爸吼出實情。都是土埋到眉毛的人了,誰還舍得跟他計較?陸振中無奈地朝老爸笑笑。時日不多,他想怎么得瑟就怎么得瑟吧。
到家的這一晚,陸振中疲憊異常,早早睡了。
陸媽媽眼中的憂郁,由此又增添一層。隨著陸振中臥室房門關(guān)上,陸媽媽后背都仿佛佝僂得更深一寸。
都說母子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