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初跟著一群大佬進了內(nèi)堂,待眾人落座習慣性地接了丫鬟拿進來的茶具給每人沏了一杯茶。顧懷之好笑地看著她,待到孫彬之時,只見他驚坐起,直愣愣地看著她,就差點就要跪了。
“不,不敢。”方才在書院外正義凌然,說的錢老太太直打顫的孫彬,此時自己打起結(jié)巴來。
“???”后知后覺的月上初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當了兩年的奉茶弟子當習慣了,干笑道:“孫參將喝茶?!?p> 孫參將只得尷尬的坐下,假裝抿了一口茶。裝模作樣道:
“將軍早就聽聞銀海書院學子們很是出眾,秋闈在即,本想來看看,奈何此次公務繁重,陪同巡撫在府衙抽不身,便叫我等來看看。”
“勞煩葉將軍惦記,卻碰到此等事件,我等慚愧?!?p> “盧院長何出此言,這等宵小之輩豈是你的過錯,倒是讓銀海書院的學子遭了無妄之災。他不過是心中不快,在此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泄憤?!?p> “唉,左右都是書院監(jiān)管不力,讓學子受了傷?!?p> “那位受傷的學子可是要參加今年的秋闈?其學業(yè)如何?”
盧院長簡直是欲哭無淚,這是學院前十的優(yōu)秀學子,傷了右手,不知是否會影響以后執(zhí)筆,著實是心痛至極。
“不瞞孫參將,此子甚是聰慧刻苦,每月月考都是前十,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材。著實,唉,著實讓我等惋惜啊?!?p> 孫彬眉頭皺得都快成小山丘,確實沒有想到這個錢維如此可惡,斷斷是不能留了。何況公主在此游歷,被這種宵小記恨,總是讓人不放心。
“圣上對這屆學子的期望甚高,此次葉將軍除了陪同路巡撫對各府州官員進行抽查考核,還要考察各府學子,此時我定會一五一十上報給葉將軍,呈到圣上面前?!?p> 盧睿謙一愣,有些把握不準孫參將多意思。這等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書院將這等頑劣逐出就算是處置了。但……呈到圣上面前就會影響家中仕途了。
“這……”
“盧院長不用擔憂,一切有葉將軍?!痹挳叄瑢O彬不再逗留,與盧睿謙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月上初有一種感覺,最近遇見的這些熟人,齊聚在此絕非一種偶然,她只想浪跡天涯,煮茶逍遙,不想卷進任何一樁與她無關(guān)的是非中。
晚上,她還在想如何向顧懷之詢問她的顧慮,這些不過是猜測。忽然間,房間外有細微的腳步聲,輕柔地小心的靠近。她翻身拿了一塊手巾,將茶水小心倒在上面,握著這塊濕巾又躺回去,以防萬一等著房間外的動靜。
黑色的夜將時間拉的冗長而靜謐,任何細小的聲音在這間四人間內(nèi)放得格外大。
月上初假裝熟睡,時不時發(fā)出呼嚕聲,窗戶紙被捅破的聲音將她緊張的心提了起來。她趕緊將濕巾賦在鼻上,將頭蒙在被子里。
緊接著是房門被撬開,有人躡手躡腳的進來。那人像是有目標似的直奔月上初的衣櫥,打開的一瞬間,那條透光的銀色長鞭靜靜盤在她的衣物上,讓人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在扶賢宮的日子,她總喜歡將這條長鞭這樣盤放在衣櫥里,好每次打開能一眼看見。
就在這時,月上初翻身上前,一拳朝那人面門攻去,后者下意識拿起長鞭,朝她揮鞭劈去。電光火石之間,兩人退開數(shù)步距離,而那條長鞭被她生生接住,纏繞的左臂上,如鱗片一般的鞭身緊緊扣在她的肉里,鮮血順著小臂直流。
那人見此一愣,只覺得鼻尖的血腥味刺激著彼此的神經(jīng),他剛松開手中的力道,卻被月上初回拉至身前。雖然他蒙著面,夜色不明,那雙如星一般的眸子卻是她萬分熟悉的。她幾乎咬著牙,嘴角抑制不住的嘲諷。
“穆盛捷!”
穆盛捷一驚,幾乎要棄鞭而逃,可下一瞬他又拽著銀鞭死死不松手。
靜謐的長夜里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只有月上初手臂上的鮮血不要命一般直流。她以為,這兩年已經(jīng)看開,以為時光給了她很多的記憶覆蓋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她以為,即便是上次再見,也能坦然面對。只不過是,自以為是。只有這種時候,面對面,她在知道,自己心底的恨是有多濃,期望越高,恨意越濃。憑什么她來承受這一切,與她無關(guān)的人和事,憑什么是她被人唾棄,被人嫌棄。
思及此,手中握著的銀鞭越發(fā)用力扯,銀鞭上的鱗片又嵌進肉里一分。她似不知疼痛,眼中滿是淚,一瞬間,所有的委屈在此刻崩塌。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
“少主!你快放手吧!”穆盛捷壓抑著聲音,眼中的不忍刺痛著月上初。
“憑什么是我放手!我就這般軟弱可欺,你們逮著我一個欺負是不是!”
這兩年里,她的生活,多多少少穆盛捷是打聽到一些的。悲劇的開始,是從那一天,青玄虛情假意的謀劃,那場謀算里,被謀的,被拋棄的,不被考慮的都只有她。青玄甚至連他的安危都考慮到了,提前讓他離開了扶賢宮,假裝任務失敗死了。只有青慈,他的少主,被利用到了最后,沒有退路,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計劃與退路,唯有她。
“少主,快放手吧,不然你的手就要費了。”穆盛捷擔憂道。
“我的生死,你們有人在乎?殘了又如何?少假惺惺了!”說著,她棄身上前,右手揮出一柄短刃朝穆盛捷喉間刺去。
后者側(cè)身一躲,右手連人甩了起來,試圖將她甩開??伤凸懒嗽律铣醯暮抟?,她緊緊抓著纏在手臂上的銀鞭,整個人騰飛起來在空中一個旋轉(zhuǎn),連帶著銀鞭打了個轉(zhuǎn)。穆盛捷下意識松開了手,再這樣下去,她的手定然要殘廢。今日不宜戀戰(zhàn),只能改日徐徐圖之。這條銀鞭意義非凡,主子絕不會罷手。
他轉(zhuǎn)身沖出門外,腳下一點要飛身上墻,腳下一滯,竟被月上初甩了銀鞭纏上了。
“想走,沒那么容易?!痹律?,她雙目通紅如鬼魅,左手鮮血淋漓,右手手持銀鞭,長發(fā)披肩如同地獄冤魂。
穆盛捷被她銀鞭纏得不備,狠狠震在地上,塵土飛揚中他吐了一口鮮血。他回身望著她,那雙眼一見,他便知為何,心中苦悶。主子少時為了牽制她的手段,如今都在他們身上反噬了。
“少主,你清醒一些。無字書的功法萬不可再用,不然你性命有危?!?p> 月上初似是聽懂了,似是沒聽懂,歪著腦袋一步步朝他走來。他不敢輕舉妄動,此等狀態(tài)下的月上初,他不是她的對手。
忽然間,穆盛捷耳邊傳來銀鈴一般的聲響,一柄發(fā)著銀光色的劍擦過他的臉朝月上初直射過去,緊接著一個人影從他眼前掠過,直奔月上初而去。他下意識大喊道:“不要傷她。”
來人并未理會,銀光劍被月上初揮鞭打回,正好被他接在手中。他柔聲道:“小初,你醒醒?!?p> 月上初一愣,分辨了一會兒,腦子似乎被糊了一層,想不起任何來。她只知道,一股內(nèi)力直沖,她瘋狂的想揮鞭打人。這般想著長鞭已如蛇在空中纏過來,那人揮劍砍出,強大的內(nèi)力將長鞭彈出,震得月上初虎口巨疼發(fā)麻,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個人影在她跟前將她籠罩,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然而,她手里長鞭回籠之力打在了那人后背上,聽得悶哼一聲,那人卻分毫未動,伸手摸著她的腦袋安撫道:
“沒事了?!?p> 下一瞬,她后頸一痛,昏了過去。
顧懷之從她手中將這該死的長鞭抽出,扔給了穆盛捷,臉色難看至極。他冷著臉道:“東西還給你們,別讓我再看見你們出現(xiàn)在她面前?!?p> 穆盛捷手起長鞭,心有戚戚。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少主,說沒有感情是假的。但,少主始終都不是主子的親人,在事業(yè)和感情上,他和主子是一樣的選擇。青玄和他在這江湖上還沒立住腳跟,任何一個勢力都不能得罪。千幸萬苦逃離的樊籠,他們是不會重蹈覆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