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學工,我是個笨手笨腳的人,在學習上憑著自己日復一日的傻努力,才換來和別人的一點點不一樣,但每當遇見新鮮事物時,我的接受能力卻一如既往的緩慢,就像脫下我極力裝飾的外衣露出腐肉,撕開我真正的愚蠢至極。還記得第一次學工是上個學期的事情,我極力將焊絲熔斷,可受傷的只是自己的手,那雙本就不好看的手上被燙出了數(shù)不清的泡。
記得當時和寶怡關(guān)系不錯,第二次學工又不允許和上一次報名一樣的項目,寶怡告訴我,讓我和她一起報名電腦設(shè)計。我秉持著學工就是用來內(nèi)卷的,報什么不一樣的原則,報名了電腦設(shè)計的項目,一切看起來都挺順利。
那天其實天氣不太好,整個城市看起來霧蒙蒙的,鞋子碾在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打滑聲,我好不容易約到了年級里自己一直崇拜的英語學神跟我一起共進午餐,再一起同路去學工,還因為想跟人家多相處一會于是選擇走路去,最后把人家耽誤的遲到了。我看著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少年宮門口,心里有些空蕩蕩的,馬路上車劃過水塘的聲音讓我的神經(jīng)一縮一縮的。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我順利的來到了自己的學工房間,一間教室二十多人,五張六邊形的桌子,整整齊齊的被劃了六塊,放上隔板,每兩個隔板間有一臺電腦。
我走進房間一眼就看見了寶怡,飛速坐到了她的身邊,旁邊還有我的同學雅琴。就在老師馬上就要開始給我們講規(guī)則時,一個人突然粗魯打開了教室的門,沖著寶怡喊道:“鄭寶怡?誰是鄭寶怡?”寶怡立即回應:“我是?!?p> “你是不是之前選的就是電腦設(shè)計?”
“???我上回選的是電腦1,這回是2???”
“行行行,哪有那么多一啊二啊,你跟我走,不能選和上回一樣的?!?p> “哦……好叭?!?p> 在寶怡略帶歉意的眼神里,我只能目送著她離開了教室。我看著身旁空空的椅子,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慌亂,果然,我就是不喜歡在外面,還是學校里好,哪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于是我將精神慢慢聚焦于那本電腦設(shè)計的說明書,開始細細研究起來,打算努力摒棄心中的那些不安。可是那尖銳的帶著些毛躁和諂媚的喊聲劃破了教室里安靜的空氣:
“晏銘輝來了!”
我無端皺起了眉,可能是那個聲音太過刺耳,也可能是因為那個名字太過陌生。是什么人過來引起這么大的轟動,陣仗那么大難道不怕打擾同學嗎?我這樣想著,于是在大家一致轉(zhuǎn)頭關(guān)注門口時倔強的別回頭去,強迫自己盯著有些老化的電腦屏幕。
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門倏地被打開,冷空氣魚貫而入,灑在我的身上。我感受到那個人走路的步子很快,很小,很有節(jié)奏。我感受到那個人離我越來越近,就像一陣冷冽的狂風刮了過來。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抽開我身邊的椅子,一下子坐在了我的身邊。為什么要坐在我的身邊?哦,因為整個教室就這一個空位,寶怡讓出來的。
我裝出冷靜的樣子,悄悄斜睨著目光掃向那個“粗魯”的人。首先進入目光的,是一雙我從未見過的好看的手。那雙手很長,手指纖細,骨節(jié)分明,再往下移是一支極細的手腕,那樣脆弱的手腕,怕是我擰一下就會斷罷。我這樣想著,目光悄悄上移。
我不滿意那張臉,哦不,是非常不滿意。這樣的臉怎么配得上那雙手?
客觀來說,那張臉真的是完全意義上的不好看,側(cè)臉的弧度太過尖銳,沒有過渡感,不知是不是太瘦的緣故。由于膚色比較黑,將他的五官襯得沒有特點,小胡子配上一張撲克臉,真的是將他仍在人海中永遠找不出的長相。
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這張臉,一瞬間,我將私人信息和公開信息完美地拼湊起來。晏銘輝,是那個高中九門課全A+的晏銘輝,是那個高一就學完C++語言的晏銘輝,是那個被全校表彰全國奧林匹克計算機大賽一等獎的晏銘輝,也是曾經(jīng)那個我滿學校找不到校服,最后幫我把校服送回班級的男孩。哦,原來,他叫晏銘輝。
在不知不覺中,我的目光無意識的變得明目張膽,他被我看的不太自在。他抬頭,轉(zhuǎn)頭,身體側(cè)向我,用他那只那么漂亮的手拿起簽到單遞給了我。我低下頭看了一眼單子,又抬起頭看了一眼他,我不敢相信,但我真的看到了,他對我笑了,他笑起來一點也不好看,五官會顯得更為擁擠,但我只是怔怔的盯著他看,或許那一刻,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時間靜止。
“你好,我叫晏銘輝。”他笑著對我說。
我沒再敢看他。那么普通的臉,那么平庸的笑,那么平常的動作,我是那么不愿認識陌生人的人,這些都沒變對吧。
那肯定是我的表壞了,否則為什么它會提醒我,在一分鐘內(nèi)我的脈搏增快了68bps呢?
我努力把住顫抖的右手,將自己的名字,沁在了他名字旁邊的紙面上。我笑了,是那種偷偷的,靦腆的,卻抑制不住的笑。
你好呀,晏銘輝。嗯……很高興認識你!
我想那時我不知道,我一定也不想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對我笑。
要是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和你說笑,我就穿的好看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