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來劍秋閣的是韓林。
路星塵剛把‘小紅’譴出去,韓林便急急發(fā)問,“怎么啦?”
“張小手可能跑了?!?p> 韓林微怔,“為什么說是可能?”
“我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我剛聽說,他今天早上沒有收各房的馬桶。他現(xiàn)在,也許已經不在寧安候府了?!?p> 剛說兩句話,‘小綠’也跑了回來,稟報說:“爺,我剛挨個門都問過了,張小手是一早出得西邊的小門,說是買刷子去了,到現(xiàn)在了還沒回來?!?p> 路星塵讓她出去,微一聳肩,對韓林說:“現(xiàn)在不是可能,是確定他跑了?!?p> 韓林抱手當胸,表情帶著些許的不可思議,“他發(fā)現(xiàn)我們了?”
路星塵同樣迷茫地搖了搖頭,“不知道?!?p>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找到他!”
路星塵目光審視著不遠處屋頂上盤云騎獸的飛檐,“事到如今,就要看看寧安候府有多大的能量了?!?p> 他話音剛落,明寶帶著官家項福急匆匆走了進來。
“六爺,您有事找我?”
項福上前作禮。
路星塵矜了矜袖子,穩(wěn)住心情,似不經意的說:“項福,你知不知道,咱們府上倒馬桶的那個張小手,他跑了。”
項福抬頭看著自家六爺,一時間有些不理解。
這句話里的每個字他都理解,他不理解的是高高在上的六公子,著急忙慌的把他叫來,竟是為垂詢一個倒馬桶的小廝。
他愣了下才緩過神來,點頭回道:“我好像聽手下的人提了一嘴,六爺,他興許是碰上了什么拌腳的事,未必就是跑了?!?p> “不,他就是跑了!”路星塵很堅定的說。
項福對他的自信感到莫名其妙。
路星塵又問:“項福,他跑了,你準備怎么辦?”
項福搓著手,腦子急速的思考著怎么回復,生怕若主子不高興,“六爺,是我管轄不周,我這就安排新的人手,絕不會再誤了各房凈桶的事?!?p> 路星塵身子微微后傾,他發(fā)現(xiàn)項福跟自己沒在一個頻道上。
他關注的是張小手的事,而項福的關注點則更側重于馬桶事宜。
他試探著問:“一個人從咱們府候跑了,你難道不想著把他抓回來嗎?”
項福又愣了一下,回道:“六爺可能不知道,這小子是個短工,沒跟咱們府里簽賣身契。候府管他吃住,他若識相,自己就會回來,他要不知好歹,早晚餓死在外頭。干活的人有得是,不少他一個?!?p> 他這番話,倒叫路星塵一時不知如何回復。
如果不動用候府的資源去找人,單憑他和韓林兩個人,估計腿兒跑斷了都找不到人影。
看來必須要來點兒硬的了。
他左右踱步,忽然立住。
“項福,你個蠢貨!”他厲聲喝道。
在場的人,包括韓林在內,都被他這突出其來的莫名憤怒嚇了一跳。
項福不知何意,但還是害怕的跪在了地上,惶恐地抬頭聽話。
路星塵指著他罵道,“你以為爺缺的是個倒馬桶的人嗎?爺要張小手,是因為……因為……因為他得罪了我!”
“???!”項福大驚,“那混賬怎么得罪了六爺?!?p> 路星塵一副怒不可遏,氣得火冒三丈的樣子,好像得了哮喘似的大口呼氣。
明寶從來沒見過他生這樣大的氣,一邊給他拍背撫胸的舒氣,一邊急得都要哭了,連聲問:“他究竟怎樣得罪了公子,讓公子生這么大氣?!?p> 路星塵自覺演得有些過于夸張,要張嘴時,卻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想到與之相匹配的合適理由。
是啊,他堂堂候候公子,會和一個倒馬桶的小廝有什么過節(jié)呢?
一時間,他有點不知道怎么收場了。
然后他看到了一邊揣著手看熱鬧的韓林,便喘著氣,搖著頭,把皮球踢給了韓林:“吳六,你昨兒也看見了,你告訴他們,那張小手是怎么得罪的我?!?p> 韓林正在看熱鬧,忽然一口大鍋砸在了他的頭上。
他一臉不可理喻地看著路星塵。
太不地道了這人。
但事到如今,他必須要立刻編個理由出來。
“就是昨天,昨天晚上……對,晚上,因為白天的時候我還沒有進府嘛……”他只能現(xiàn)編現(xiàn)說,“晚上呢,我跟六爺在書房呆了一會兒,這個明寶知道,她通知的我……然后呢,從書房出來以后,六爺說他要上茅房,對,六爺他去了茅房!然后呢,剛巧,那個張小手他也在里面……”
韓林說到這里,忽然來靈感了。他看了眼路星塵,心想你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于是文思如尿崩一般順暢的編了下去,“對,那張小手在茅房里在,他占著茅房不給六爺開門,趕巧六爺呢當時就比較急,他就實在沒忍住,他就,他就……”
他使勁攥著手,一臉便秘狀的點了點頭,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項福像吃了蒼蠅一樣,在聽完他的講述后,臉因為驚訝和害怕扭曲成了一團。
在候府之中,一個下人不給主人讓出茅坑,以致主人陷入難堪的境地,這豈止是得罪,簡直是造反一樣的大罪。
他作為府中管家,怎能不驚。
路星塵也被韓林這個驚天泣地的理由雷到了,一時間都忘了反駁。
當然,他也不能反駁。
“你胡說!”
反而是明寶跳了出來,狠狠地推了韓林一手,“昨兒晚上公子回房的時候好好的,才沒有……才沒有,沒有像你說得那樣。”
路星塵拉住明寶,一臉平靜地嘆了口氣,雖然他也不想,但這個時候他必須要跟韓林站在同一立場。
他徐徐道:“吳六說得情況的,大概就是這么回事。不過有一點我必須要澄清,爺我當時忍住了,真得忍住了。但是這個張小手,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惡了?!?p> “豈止可惡!簡直該死!”
項福終于理解了公子爺因何發(fā)怒,遇到這樣的糗事,不怒才怪。
他大聲罵了句張小手,如喪考妣般悲呼道,“六爺啊,您怎么不早說,您要昨兒晚上就告訴了我,我我我,我叫他活不到今天!”
“哎,主要是,丟人吶……”
路星塵低下頭,“另外我想著,我是個讀書人,受圣人教化,不想跟他一般見識。我本想將他留在府里,好好的批評改正他,誰想,這小東西,不知悔改,竟然跑了。”
項福站起身,拍著胸脯道:“六爺,我這就打點人手,出府找那混賬東西,實在不行,就去找玄都府尹,叫他全城搜捕?!?p> 路星塵一臉欣慰地拍了拍項福的肩膀,“告官府什么的,那就不用了,此事不宜聲張,最好連老爺夫人也別告訴,只有我們四個知道最好不過,對外就說他偷了府上的東西,所以才要抓他回來。”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p> 項福馬上意識到這件事不能搞得大張旗鼓,如果對下人說之所以抓那張小手,是因為他耽誤公子如廁,傳揚出去,豈不折了候府的威嚴。
他一陣后怕,要不是六公子特意提醒,自己險些犯下傻事。
這個事可大可小。本來是屁股的事,但現(xiàn)在已經變成面子的事了。
“還有啊,抓到以后,不許打罵,立即帶來見我,由我親手處理?!甭沸菈m不忘囑咐。
“六爺放心,我一準辦妥?!?p> 項福連聲保證,一回頭,擼起袖子,咬牙切齒的去搖人了。
路星塵看向韓林,“吳六,你跟我也出去尋尋他吧。”
“聽爺吩咐?!?p> 候府的下人如果能捉回張小手固然是好事,但如果他和韓林能親自捉到張小手,那就更好了。
他剛抬腿要走,明寶扯住了他的衣襟,“公子,這種事讓奴才們去就行了,你可別去犯險?!?p> “沒事。”路星塵一昂頭,“我不親自捉他回來,難消我心頭之恨?!?p> “可是……”
“別可是了。走,小六子,去馬棚牽兩匹馬來當腳力?!甭沸菈m向韓林道。
張小手已經出府半日,極有可能已經出城了。
“公子……”明寶張大嘴巴,“你不會騎馬啊!”
路星塵頓覺失言。
不過這會兒他也不太在意了,既然張小手有極大可能性就是潛逃者,那么他也無所謂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常舉止了。
“我以前偷偷學的,你不知道?!彼χf。
韓林也哂笑地看著明寶,“別說騎馬了,他還會開飛機呢,只是你沒見過罷了。”
明寶不懂,也不相信。
她跟著路韓二人去了馬棚,親眼看到路星塵翻身上馬,一臉的不可思議。
路星塵提鞭將行,明寶突然上前牽住了馬韁,無言地看著路星塵,清澈的眼珠左右閃動,里面盛了滿滿的困惑和不解。
就是這個眼神,讓路星塵忽然心沉了一下。
他這時才意識到,如果張小手就是潛逃者,而自己又恰好尋到他,那么他和韓林極有可能會就地引渡張小手回本世界去。
那樣的話,他就不會再回到寧安候府了。
而當明寶他們再尋到他時,見到的只會是一具尸體。
想到這種可能,他忽然想對明寶說點什么,最后關照一下她。
“明寶……”
他想說點什么,可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