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早晨六點半。
距離路星塵來到‘1074世界’已經(jīng)過去二十五個小時。
他個人把當(dāng)前所處世界命名為‘1074世界’,因為這是他穿越來到的第1074個異世界。
路星塵悠悠醒來的時候,旁邊已經(jīng)人去窩空。
他有些遺憾和不甘的伸過手去,做著無謂的努力想感受一下那兒的余溫。
有那么一瞬間,他居然有些嫉妒一個死人。如果他就是項庭,那該多好啊。
道德的枷鎖實在是太可怕了,生生把一個血氣方剛的大好男兒逼得禽獸不如。
正糾結(jié)著,明寶已經(jīng)領(lǐng)著幾丫頭走了進(jìn)來,五六個小丫鬟,井井有序的給他梳洗穿戴,讓路星塵結(jié)結(jié)實實地過了一把少爺癮。
“公子,你三天沒回家,都瘦了?!?p> 明寶一邊幫他束腰一邊心疼的說。
“有嗎?”
她認(rèn)真地點點頭,紅撲撲的小臉湊上來,小聲說:“我聽西院的冬梅姐說,五公子今天是拿著戒尺去的書房,你可要小心些了?!?p> 路星塵一怔,屁股處隱隱作痛,“那,他會打我嗎?”
“你說呢?!毙⊙绢^眨了眨大眼睛,滿是憐憫之色。
路星塵心中暗罵,老子是來抓人的,不是來你這兒演逃學(xué)威龍的。
不過,他路星塵也不是吃素的。
在他的記憶宮殿里,早已把論語詩經(jīng)唐詩三百什么的全都倒背如流了,只要他隨隨便便把自己驚人的知識儲備發(fā)揮十分之一,就足以把這個拽得不得了的五哥原地秒成渣。
“沒事?!彼χ罅四竺鲗毜男∧?,“他有三尺竹戒,我有八斗才學(xué)?!?p> 明寶訝然抬頭,對于他說出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感到不可思議。
路星塵在前廳跟候爺夫人一起用了飯,然后揚頭挺胸的走進(jìn)了書房。
但掀開書本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論語詩經(jīng)的之類的書,大家所崇敬的著作,是另外幾個圣人賢者寫的。
比如他眼下手里捧著正要研讀的書,其名為《思經(jīng)》,作者是兩千年前的一個著名圣人,世人尊稱為夢子。
路星塵還沒搞明白這本書屬于儒家法家兵家,還是什么農(nóng)家醫(yī)家雜家,項羽已經(jīng)在搖頭晃腦的提問了。
“夢子曰:余過爾心,非余不駐,乃爾不留。項庭,你來說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路星塵還在翻著書,問題已經(jīng)砸在了他的頭上。
鬼曉得是什么意思。
他一臉懵懂的搖了搖頭。
項羽眉頭微皺,手里的戒尺握緊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宣講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夢子向一個女子傾訴,說:我曾經(jīng)路過你的心,不是我不想停留,而是你不肯收留我啊。這表達(dá)了,夢子對于這段曾經(jīng)擦肩而過的愛情,深深的感傷和遺憾?!?p> 路星塵:“???”
項羽失望地?fù)u了搖頭,又指向下一句,念道:“夢子曰:審女愛憎,當(dāng)在抑時,審士愛憎,需在揚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經(jīng)過第一個問題的洗禮,路星塵感覺自己能解釋這句話的意思了。
但他羞于解釋,因為這特么太智障了。
項羽見他不能回答,怒氣又加了一分,板著臉道:“這句話的意思是:看一個女子是否愛你,要看在你貧賤時她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看一個男子是否愛你,要看他得意時會不會拋棄你。這么簡單的問題你都不知道,你除了吃還會干什么!”
路星塵嘴角一抽。
好一位圣人賢者。
項羽把戒尺狠敲了一下書案,喝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好好研習(xí)這本《思經(jīng)》,它是數(shù)千年來集愛情哲理之大成,闡釋陰陽定理男女關(guān)系的無二典籍。連先帝爺都說,一本《戀語》平天下,半本《思經(jīng)》治后宮,你讀不通它,別說考狀元,連貢院的門也休想進(jìn)去。我們項家,怎么會有你這樣的笨蛋?!?p> 他說得鏗鏘有力,義正詞嚴(yán)。
路星塵慚然低頭。
他無力吐槽這個世界的人文科學(xué)和價值觀,唯今之計,還是盡快想辦法逃離書房才是上策。
眼看著怒火沖天的五哥繞過書案,提著戒尺走了過來。
情急之下,還是要用最老套的辦法:屎遁。
“五哥……”他舉手作擋,呲牙咧嘴,“我肚子疼,我可不可以去下茅房?”
為了表現(xiàn)的更加真實,他還特意憋了個屁出來。
項羽怒其不爭,狠聲訓(xùn)了他句有辱斯文,把他攆出了書房。
他本來只是演戲,可到了茅房,大概是因為吃不慣這里的飯吧,竟真的拉起了肚子。
拉到一半,本世界的訊息第四次傳來。
——發(fā)生信號糾纏。
信息沒變。
在過去七個小時里,他呆在一個房間里沒動,所以這個信息和七個小時前沒有發(fā)生改變。
這同時也意味著,那個潛逃者在過去的七個小時里,也沒離開他超過一百米的距離。
通常,潛逃者在知道有被本世界追捕風(fēng)險的情況下,穿越后的前二十四個小時內(nèi),會異?;钴S的改變自己的位置,以此來躲避和迷惑追捕者。
而這位卻像是在坐以待斃。
也可能是有恃無恐!
畢竟混跡在這樣一個二百多口人的深宅大院里,比起不停的逃亡更容易隱蔽行蹤,只要裝得足夠逼真,就有蒙混過關(guān)的可能。
不過有一點路星塵可以確定,就是那個潛逃者‘死而復(fù)生’時,肯定是沒有旁觀者看到的,他一定是在悄無人知的情況下完成了登陸。
要不然他也不會這么明目張膽,留在案發(fā)現(xiàn)場。
會是誰呢?
這個宅子里有二百多口人,除去因為信號隔離限制不能登陸的女性,男性也有近一百人,每一個都是懷疑對象。
他要再更細(xì)致的篩查排除一下,如果有必要,甚至要把他們挨個接觸一遍。
正想著,外面敲門聲起。
“六爺……”一個家丁喊。
“干嘛?”
“五爺說了,您再不從茅房出來,他就親自過來找你了?!?p> “我這就出來?!甭沸菈m邊提褲子邊說。
拉個屎都不讓人消停。
眼前看來,這個五公子就是他最大的阻礙。
寧安候府里人的基本都捧著這個項庭,作為父親的寧安候則懶得管他,唯一這個五哥,實在是個大麻煩。
如果一直被這書呆子按在書房里,路星塵根本騰不出時間去查探線索。
看來解決任務(wù)的第一步,就是要先解決掉這個項家五公子。
一時之間想不到辦法,只得先硬著頭皮先回書房。
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讓路星塵重溫了學(xué)生時代最大的夢魘。
項羽就像訓(xùn)一個差等生一樣,溜溜訓(xùn)了他一上午,這期間,數(shù)次動用體罰,讓路星塵身心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殘。
路星塵好幾次想掀了桌子,把項羽按在地上暴揍一頓。
但想到那個潛逃者就蟄伏在府中,任何出格的反常舉動都有可能暴露自己,他才強(qiáng)忍下了。
終于撐到午飯時間,飯后午休,路星塵終于能躲回自己房間喘口氣。
他躺在錦被層疊的床上,望著房梁發(fā)呆。
小明寶拿了藥敷被打腫的手,小心地問:“公子,還疼么?!?p> “你說呢……”他擺出副可憐樣。
“那我輕一些?!?p> “明寶,你說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五哥消失掉?”
這本是他心里所想的秘事,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實在長得太人畜無害了,他很自然的就在她面前脫口而出問了出來。
明寶一臉慌張,像是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話,忙說:“公子,五公子打你,也是為你好,你可別做傻事……”
“你想什么呢?!甭沸菈m忙起身解釋,“我只是被他逼得喘不過氣來,想著要是他能離開候府幾天,那該多好啊?!?p> 明寶低下頭,無奈說:“那可難了,五公子平時都不出門的,除非去參加詩會?!?p> “詩會……”路星塵一下子想了起來。
項庭前幾天之所以能去麗秋院,不就是因為趁他五哥出門參加詩會么。
只要寫個詩會邀請函把他支出去,那樣不就能甩掉這個麻煩了嗎。
路星塵旁敲側(cè)擊在明寶嘴里打聽到,城南三十里山上有個梨花詩社,每個月都會舉行一次詩會,項羽前兩天參加的就是那個詩會。
問題是,詩會已經(jīng)結(jié)束,如果再以梨花詩會的名義向他發(fā)出邀請,沒辦法再把他支出去。
那索性就杜撰個他沒聽說過的詩社!
主意打定,路星塵顧不得手疼,起身穿鞋。
明寶看他一臉急切,忙問:“公子要去干嘛?”
“去書房?!?p> “您是落什么東西在書房了嗎,奴婢去拿就是了?!?p> “不是,我要去學(xué)習(xí)?!?p> 明寶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等反應(yīng)過來,路星塵早奪門而去了。
項羽尚在午休,書房里空無一人。
路星塵端坐書案,扯過一張宣紙,在筆架上抽了支紫毫。
作為技術(shù)儲備,他有好好的學(xué)過毛筆字。
幾乎不作思考,點水融硯,下筆即書:
項賢兄臺鑒:久欽賢兄鴻才,心素仰之,聞兄玄都俊彥,詩林翹楚,又聞玄都城梨花詩社,引領(lǐng)當(dāng)世風(fēng)騷,殊為楚冠。詩云:孤標(biāo)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今臨十月,梨花暫隱,菊花正開。余不才,在玉林城西錦蘭書院組菊花詩社,擬邀三兩知己,暢敘詩情,以慰胸懷,賢兄若肯屈臨,以染蓬蓽,余之大幸,詩林之大幸。愚弟路星塵謹(jǐn)上。
路星塵寫好之后,將紙裝在信封里,把信封放在項羽的書案上。
在他忐忑不安的等了一個多小時之后,項羽終于睡飽歸來,不出意外的,他剛坐下就看到了這封信。
“這信是誰放在這兒的?”他問。
路星塵歪頭一愣:“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就放在這兒了,可能是下人怕打擾五哥您午休,就放這兒了?!?p> “這個奴才越來越不懂規(guī)矩了,書房重地,也敢亂入?!?p> 項羽邊說邊打開了信,看了幾眼,表情逐漸認(rèn)真起來。
路星塵試探著湊上前問:“怎么了五哥?”
項羽微蹙眉頭,“有人邀我去詩會,這個菊花詩社……小六,你可曾聽人說過?”
路星塵答,“沒聽說過,這不會是有人故意寫來騙你玩的吧?”
項羽很堅定的搖了搖頭,把信遞過來給他看,“絕不可能,單看這一手字,這兩句詩,就知道出自大家手筆,一定是位飽學(xué)之士。更不用說還掛了錦蘭書院的名頭?!?p> “是嗎?”路星塵托著下巴一臉研究的表情。
“算了,跟你看你也不懂?!表椨鸢研懦榛厝?,自語道:“這位路星塵路公子,我以前怎么沒聽說過?!?p> “那五哥,你去還是不去呢?”
“當(dāng)然要去?!彼麕撞华q豫的說,“這樣的盛會我豈能錯過?!?p> 他把信塞回信封,站起身來,“小六,你好好讀書,我出趟門?!?p> “啊……”路星塵一臉不舍,“要去多久啊?!?p> 項羽略一思索,“玉林城啊,這來回少則得七八天,多則要十幾日吧?!?p> 路星塵恨不能把他支到爪哇國去,但玉林城錦蘭書院已經(jīng)是他能在明寶那兒打聽到的最遠(yuǎn)的地方了,他不能編一個不存在的地方。
路星塵目送項羽出門而去,瞬間如釋重負(fù),可還沒來昨及歡呼,項羽又去而重返,站在臺階下丟給他一樣?xùn)|西。
“差點忘了這個?!?p> 是一個小白瓷瓶。
“五哥,這是什么東西?”
“創(chuàng)傷藥?!彼钢沸菈m,警告式的說,“收拾好你的皮,等我回來查你功課?!?p> 路星塵莫名的一陣皮緊。
就算為了躲這個瘟神,他也得快點完成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