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幸運

　　第二天持扇男子又去了哪里，在當時段羽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起來的時候都快大正午了。只是后來聽說樂民縣的縣令不知道什么原因主動辭官還鄉(xiāng)了，他還正值壯年。

　　要說蘇縣令其實在肆洋國縣里縣外的名聲都還可以，這樣突然的請辭難免也讓很多人有些唏噓，不過這都是后來的事兒了。

　　這邊段羽起來后退了房，直接去吃的午飯。此時迎接新年的炮仗啊，煙花啊其實放的也差不多了。長街上凈是這兩天炸剩下的紅碎片和燃盡后的灰跡，應(yīng)該是還未來得及打掃。

　　不過似乎非是要這樣，才更有年味一些。

　　段羽尋一飯館，入座之后，照例先斟上一壺茶，一杯下肚之后好不舒服。

　　其實他年幼時剛聽說一百零八絕的時候，當時還納悶為什么里面有酒絕釀絕就是沒有茶絕。對此先生和他解釋說因為最初的農(nóng)絕“神農(nóng)”太厲害，其手段不止于興五谷，起雜糧，就連當今的各種花草茶樹也是他一手培種甄別的。

　　所以茶學(xué)實際上算是農(nóng)學(xué)班的必修之一，而沒有單獨分化出去。

　　茶足飯飽，段羽要考慮之后的事兒了。

　　過些天熱鬧的活動還有元宵燈會和花魁的選舉，他決定不再去了。還是回紫竹林老老實實看看趙策良給的書，到時候回青天沒準會被拉去比測，太丟人也不好。

　　至于在武學(xué)方面，他最近也有一些新感悟，或許能有所突破。

　　回去途中段羽還采買了一些紙墨和起火石，準備回紫竹林用。

　　紙墨都知道是用來寫字的，而起火石是龍羽大陸用來生火的一種工具。只需將兩塊起火石相互摩擦敲打幾次便可生火，幾乎是每家每戶必不可少的東西，三餐和照明都離不開它，更不用說這個寒冷的冬季。

　　至于要燒的木柴，紫竹林里有的是挺立的竹子，隨便砍個幾根就夠他用到開學(xué)了。

　　就這樣之后幾天，段羽其實都做著大差不差的事情，這樣的生活于他的經(jīng)歷而言已是習(xí)慣。

　　直到有一天。

　　段羽像往常于卯時蘇醒，瞇瞪了一刻鐘之后，他緩緩抬起胳膊，打了個呵欠，滾起來穿上衣服便去河邊洗臉。到了河邊之后伸出手的時候才感覺到不對勁，盡管天色還有點黑，但是段羽還是能看到手背上確實有圖案浮出——是的，他的本命心獸好像覺醒了。

　　沒有什么逆境激發(fā)，也沒有什么即死領(lǐng)悟。

　　好似恰逢其時，好似水到渠成，好似就是這個年紀很普通的事情，只是它該來，便來了。

　　段羽其實還不知道應(yīng)該以什么表情去迎接他體內(nèi)的另一個它。他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這個將陪他走完一生的小生命?？墒乾F(xiàn)在它就這么來了，除了欣喜之外，段羽還有一絲緊張。

　　跑回屋子后，段羽趕緊上床凝神，仔細感受自己體內(nèi)這個生命的流動。

　　不久之后，段羽對于他的心獸似乎有了更加完整的認知——渾體通白，小蛇模樣，雖看著還有些奇怪，但理應(yīng)就是蛇，沒有可能是很多人都渴望擁有的龍了。

　　原因有兩點，一是擁有龍類心獸的多半是皇家中人，且龍能生而化形。剛段羽試了試與心獸溝通，但小蛇顯然還做不到。二是段羽腦海中看到的小蛇無角無爪無足，怎么也瞧不出來是他以前也曾幻想過的龍類。

　　好在沒關(guān)系，他不貪心。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

　　當真正擁有了本命心獸后，段羽對這種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

　　小蛇因為剛剛蘇醒，還沒有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實際在段羽的腦海里就是這個看著人畜無害的小東西纏著他撒歡。

　　原來心獸真的有自己的知覺和行為的，這好像和現(xiàn)實中的種種生物別無二致。只是這個東西在他體內(nèi)，人不死，它不滅。

　　而且這種一體雙生的感覺并不會讓他感受到苦惱，只有段羽有意識呼喚的時候，小蛇才會從腦海中蹦出來，這種隨叫隨到的奇妙感覺還真是有趣。

　　陪了白幸運一早上，段羽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只能趁著中午多做了一些飯菜來滿足遲來的饑餓。

　　是的，段羽給這條小蛇起名叫“白幸運”。

　　因為它通體白色，所以姓白。叫幸運是因為段羽想起來初見先生，初見遇到過的種種人，包括現(xiàn)在初見小蛇，他覺得本應(yīng)該流落街頭或是早早餓死的他足夠幸福，這份似乎從天上白撿下來的恩賜改變了他的生活。

　　是的，他段羽還算幸運。

　　“白幸運啊白幸運。我有一個世上對我最好的先生，名為黃安。但我知道他其實不叫黃安，他也知道。我只能佯裝不知道他是誰，這是我們兩個的默契。先生現(xiàn)在去找仇人報仇了，我也猜到了，仇人很強大——那可是身為盟絕的白山屏雀，地位不亞于一國君主。即使是大才如先生又能有幾分把握呢？我自然也想去幫先生，可是我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到，我只能祈禱先生無恙歸來，和從前一樣我們可以二人游走天下。奧，加上你就是三個?！?p>　　“對了，我現(xiàn)在讀書的學(xué)院名為青天。是整片大陸最厲害的十一個學(xué)院之一，里面什么天之驕子，皇家貴胄比比皆是，但是好多人我還沒怎么接觸過，估計到了王戰(zhàn)上才能一覽風采?！?p>　　“你想知道什么是王戰(zhàn)？嘿嘿，每半年每個學(xué)班會選出一個班首，只有班首才能參與的十一院大戰(zhàn)就叫做王戰(zhàn)。我呢，在年前當上了廚班班首，雖然用落落圍香有些取巧之意，但先生說過這也是實力的一種，這么想想，我其實還是很厲害的。”

　　“種出落落圍香的天凈土是魁家的大夫人送我的。大夫人當時待我非常好，拿我當親生孩子一樣，但是身子一直很弱，每天都要請郎中到家里，連先生都不能醫(yī)好她，希望她現(xiàn)在可以四處走動走動了?！?p>　　“耒符國羅家的羅叔叔的武功很高，當時要我挑一個兵器精練，我當時還糾結(jié)了好幾天呢。我還記得當時演武，我跟著他的兒子羅大哥，羅二哥屁股后面耍威風，現(xiàn)在想起來害臊的不行。”

　　“在青天，班里有個跟我要好的朋友叫吳餅，雖然總是遲到，還愛插科打諢，不過他的的確確是一個好人。馬上我就要去速班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經(jīng)常見到他?！?p>　　“對了，我剛到青天的時候還碰到了一個極為好看的姑娘，如瓊之玉，如璨之晶。不過現(xiàn)在非常后悔當時沒有問出她的芳名，因為至此之后再無見過。我也沒好意思明目張膽的去尋人家，還是臉皮太薄啊……”

　　“白幸運啊白幸運，我現(xiàn)在還能活著，還真是幸運……”

　　少年擎著夜色，伴著炭火的噼啪聲沉沉睡去。

　　體內(nèi)的小白蛇就這么聽完了少年的自言自語，一吐為快。它轉(zhuǎn)動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著這個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輕松寫意的少年。

　　身為自己主人的這個少年似乎并不是現(xiàn)在看到的每天一日三餐，習(xí)武從文的單調(diào)重復(fù)。他應(yīng)該有很多經(jīng)歷，很多心事，很多擔心，孤獨，感恩，后悔，驕傲抑或是別的情感，從未與人坦露過，只能說與它聽。

　　此時它也不知道，余后數(shù)十年，自己將和這個少年要走向什么樣的路，他們又能成長到什么地步。

　　只是此時此刻，看著獨自大眠的少年，它竟然已經(jīng)有些心疼他。

　　如果它能說話。

　　就請你枕著春風的吹拂，夏空的照耀，秋雨的凈爽，冬雪的飄搖安心的大夢一場世間美好。

　　如我白幸運，亦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