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鋮聽到這個消息，看著桌上被墨水暈染地奏折，久久不知作何反應(yīng)。
“下去吧?！绷季茫R鋮合上奏折，覺得疲倦不堪。
她居然真能做的如此決絕，方靖汣啊，你是真的絕情。
當(dāng)晚，齊鋮在鳳儀殿枯坐了一夜，這是他為他準(zhǔn)備的宮殿，一應(yīng)布置皆按照她的喜好，可終究，這座宮殿沒能迎來它的主人。
籌謀多年，他坐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可一路陪伴著他的人，卻不見了蹤影，再也找不回來。
另一邊，國師自然也知道這一切，只是不甚在意，她跟皇帝的對壘，他只需要隔岸觀火，時不時添一把柴就是，只要她不嫁皇室，嫁給誰都是一樣。
這一夜，方靖汣睡得并不安穩(wěn)，做了一夜的夢，夢里全是這些年的經(jīng)歷，少年喪母，與穹蒼決裂，是齊鋮陪她度過那段日子，此后的悲傷歡喜，皆與他有關(guān)，當(dāng)初他成親時，她將他從心里剜除，心里的傷口結(jié)了疤，卻一直沒有痊愈，時不時還能崩裂開來，如今只能再剜一次，連同那些已經(jīng)腐爛的肉，剜得干干凈凈。
真疼啊，把一個人從心里剜出去兩次，用鮮血祭奠自己的過往。
心里的傷口，不知何時才能痊愈。
這一夜，紀(jì)韶也是一夜未睡，不敢睡，怕醒了她就不見了，他一遍一遍提醒這是真的，那道圣旨他看了無數(shù)遍，不可能有假，可還是不相信，總覺得是假的，是他做的一個夢。
直到今時今日，她離他這么近，還是覺得夢幻，怎么可能呢，她怎么會嫁給他。
他知道她與陛下兩情相悅，便躲在角落里一直注視著她，看她嬉笑怒罵，看她運(yùn)籌帷幄，他想等她嫁給陛下后再離開，然后他會作為一個臣子，守護(hù)邊疆，時不時回頭望一望京城，想想她在做什么。
可他沒等來她入宮的圣旨，卻等來了她嫁給他的圣旨，他惶恐、害怕，唯恐這只是老天爺跟他開的一個玩笑，他想走出來，卻還是不可自拔地沉溺于美夢之中。
或許只是他們之間鬧了矛盾，他只是幸運(yùn)的成為了他們矛盾的工具，可他還是很開心，最起碼他也曾離她這么近，此生也便足夠。
若是有朝一日她終要離開，那他只能在有限的時間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曾是她的夫君，哪怕只有一天，也足夠了。
方靖汣已經(jīng)很多年沒生過病了，這次病情是來勢洶洶，前一日還好好的，第二日醒來便覺得難受，一摸額頭是發(fā)燒了。
紀(jì)韶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見她臉色不對，便叫她直接歇著了。
“新婦是要早起拜見公婆，我怎么歇著。”方靖汣掙扎著還要起身。
“我父母并不在意這些，往日母親都要到午時才起的，我跟他們說一聲便是，你先歇著吧，我讓人去喊了母親，她醫(yī)術(shù)很好?！奔o(jì)韶端過去一杯熱茶，“你先喝些?！?p> 方靖汣靠在床頭，手捧著熱茶，慢慢喝著，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卻還覺得冷。
紀(jì)母樊露來得很快，把了脈只說是郁結(jié)于心，再加上風(fēng)邪侵體，這才發(fā)了燒，開了兩副藥，喝完就沒事了，叮囑她萬事想開些，心病還需心藥醫(yī)。
“母親見諒，本該給您二老敬茶請安，如今卻染了風(fēng)寒?！狈骄笡C咳嗽道。
“身體最重要，茶什么時候喝也不遲?！狈秾懥朔阶?，讓人去抓藥，“你思慮太重，平日放寬心，別想太多。”
“我知道?！?p> 紀(jì)韶知她心病是什么，卻不知該如何全。
“你要吃什么，我讓廚房準(zhǔn)備些?！?p> “不用了?！狈骄笡C閉上眼睛，“我再睡會兒?！?p> “嗯?！奔o(jì)韶替她蓋好被子，退了出去。
出了門，就看見自己母親還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往里看。
兒媳婦嫁進(jìn)來第一天就生病，總不是她家風(fēng)水不行吧。
紀(jì)韶看了眼屋內(nèi)，她被逼嫁給他，定然是心中不忿。
“這事擱誰身上都郁悶，你好好照顧她，你既然喜歡她，那就好好對她，她若喜歡你，便是一樁美事，她若是不喜歡你，你也別埋怨，覺得不公，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p> “我知道，我不奢求其他，只希望她好好的。”紀(jì)韶看了一眼房內(nèi)，“就算是她要離開，我也不會阻攔?！?p> “那就好，去煎藥吧?！?p> “嗯。”
房中，方靖汣蜷縮在被子里，冷得厲害，頭更是疼痛欲裂，恨不得拿斧子劈開。
“要不回去吧，這里絕對跟小姐八字不合，才來就生病了。”千雨吐槽道，“真是誰遇見他誰倒霉?！?p> “千雨，不得胡說。”千雪白了她一眼，拿熱毛巾替方靖汣擦著臉，“小姐這段時日整日整日的睡，擺明是有心事，陛下的所作所為，對小姐的傷害太大，她一時走不出來，風(fēng)寒只是誘因罷了?！?p> 千雪看得明白，小姐對陛下終歸是余情未了，才會如此失望，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實(shí)在乎的要死。
“陛下真的太狠了些，小姐為他付出那么多，還差點(diǎn)丟了性命，他居然這么對待小姐，還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千雨對皇帝是一點(diǎn)好印象也沒了，以前覺得他對小姐一腔真情，如今看來，根本就是一個偽君子，說得好聽罷了。
“希望小姐能走出來?！?p> 方靖汣總覺得自己處在冰雪雪地之中，四周白茫茫地一片，想要走出來，可根本找不到路，無論哪個方向，都被冰雪覆蓋。
她赤著腳走在上面，寒冷自腳底蔓延至心臟，血液好像都要凝固，身體漸漸喪失知覺，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也不知道該怎么走出去，這白茫茫的世界中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有呼嘯的北風(fēng)。
張嘴想要呼喊，聲音卻被風(fēng)吹散，只能一個人繼續(xù)在這天地間前行。
方靖汣感覺自己走了許久，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不想再走了，太冷了，也太累了。
躺在冰面上，方靖汣看著天空，灰蒙蒙地，不久之后或許有狂風(fēng)暴雪，大雪會將她掩埋，這里會是她的墳?zāi)埂?p> 冰雪為棺，倒也是不錯，起碼萬年不腐。
方靖汣閉上眼睛，雪慢慢落下，落在臉頰上，她蜷縮在一起，在天地間孤獨(d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