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其非人哉
蜿蜒小路往上竄行，幾十戶房屋小院頗有順序的錯落有致，房屋都有些年頭，大多已經(jīng)缺磚少瓦，脫了墻皮，裂了大縫，手有余力的尚可將房屋重新修葺，但其中大多數(shù)人家卻也只能求個可遮風(fēng)擋雨而已。
時至晌午，村落里也滿是煙火氣，幾個半老人影端著碗坐在門前的石墩上聊著家長里短。
村落唯一一條貫穿東西的大路東方，一條年邁孤獨的老黑狗步履蹣跚的風(fēng)塵仆仆歸來，回到這個生它養(yǎng)它十六年的熟悉村落。
村頭的歪脖子樹下端著飯碗的布衣老嫗抬頭，渾濁的眸子看向村口的大路，眸光突然好奇又不安的端著飯碗站起來看著村里有史以來迎來的第一輛精致馬車……
以及馬車前那頭從未見過的大體格老黃牛，尤其是這黃牛背上還端坐著一位年輕道士。
老黑狗打頭回到村落，走到老嫗身前搖了搖尾巴，顯然和這位老嫗的關(guān)系也比較親密。
黃虎走到歪脖子樹下緩緩俯身，許淵挪步下來看向面前的老嫗。
一身補丁的麻布粗衣，手指已經(jīng)萎縮，面上滿是歲月風(fēng)霜的刀割之痕，皺的如同干涸的橘子皮，灰白的發(fā)絲已經(jīng)經(jīng)不住歲月的侵襲。
一雙下耷的三角眼此刻看著許淵神色也是好奇疑惑，然后有氣無力的沙啞著聲問道：“你們來找誰的呀！”
許淵躬身稽首一禮，輕聲道：“老夫人，我們是趕路往南陽郡城去的，如今走了一路見到這邊有人家就前來討口吃喝?！?p> 老嫗上下打量著許淵，見許淵還有些年少，長的也清秀白凈點點頭道：“這樣?。∧悄銈兏襾戆?，我家里還有點吃的，只是也不多嘞！”
“多謝老夫人善心，我們不白吃白喝，當(dāng)是給錢買的?！?p> 許淵目光瞥一眼老嫗手中的飯碗輕聲說道。
那碗中也不過是一碗稀飯，沿著碗邊放了一勺不知名的腌菜，可見老嫗家中也是清貧。
“不用?！?p> 老嫗搖搖頭，端著飯碗佝僂著身子向村子里走去，同時喘著氣緩緩道：“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咱有一口吃的就見不了別人餓肚子。”
老嫗說著挪動腳步前行，趙蕓兒下了馬車，杜德和張揚將馬系在歪脖子樹上提著一個重要的包裹就跟在許淵身邊看向眼前的村落。
老黑狗扭頭晃晃尾巴在村口扭頭張望著。
老嫗家就在東邊進(jìn)村的第三家，茅草和著土石堆砌的圍墻已經(jīng)有些破爛，兩扇木板拼接成的就是大門。
推門而進(jìn)，院子里還有一個皮膚黝黑，身上有著明顯農(nóng)活臟亂的中年婦人。
婦人一見老嫗帶著許淵四人進(jìn)來進(jìn)來立馬警惕的起身。
老嫗擺擺手慈祥笑道：“是去南陽的過路人，來討點吃喝，你把剩下的粥分一分，早上蒸的饅頭也一并拿過來吧！”
婦人沒好氣的將洗衣服的濕手在身上搓了搓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自家都沒多少吃的還領(lǐng)著別人來吃。”
不過婦人也只是發(fā)發(fā)牢騷，腳上的動作卻是沒停，直接就往灶房去了。
老嫗搖搖頭，指著院子里的板凳道：“家里有點亂了，你們隨便坐，就當(dāng)是自己家，別嫌棄?！?p> 許淵擺擺手搬著一個有靠背的椅子到老嫗身邊道：“有吃的就不錯了，虧了老夫人心善，我們哪里有什么嫌棄的?！?p> “老夫人請坐?！?p> 老嫗點點頭，看著許淵也頗為歡喜，吸溜一口碗里的熱粥就著咸菜享受的呼一口氣看著許淵苦口婆心道：“小伙子，你人不錯，老老實實的去做一份腳踏實地的差事，別整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扮成道士去招搖撞騙知道不？”
張揚三人神色微變，心中道：“許淵道長像是招搖撞騙的假道士嗎？”
除了年少一些，這可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仙人弟子。
“你還年輕，不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現(xiàn)在借著由頭招搖撞騙，以后是要遭殃的?！?p> 老嫗輕聲勸導(dǎo)，心中似是認(rèn)定許淵是個假道。
許淵面帶笑容的微微點頭，看著臥在院子一旁的老黑狗轉(zhuǎn)而問道：“老夫人，這條黑犬是您家的嗎？看樣子這黑犬好像活了不少年頭了。”
許淵轉(zhuǎn)移話題，老嫗端著碗看向老黑狗微微點頭笑著道：“可不是，黑妞可是我們村里輩分最高的狗了，前邊三姑娘家的，我想想……這黑妞怎么也活了十幾年了?！?p> 老嫗眸光有些興奮，隨后又黯然道：“可惜三姑娘前些天走了，比她家這黑妞走的還早，只是留下黑妞一個也可憐，這幾天估計也是傷心，都沒在村里見到黑妞。”
許淵看著老黑狗道：“它家里就沒其他人養(yǎng)它了嗎？我看它都餓的皮包骨頭了?！?p> 老嫗搖搖頭嘆息一聲道：“三姑娘就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完了這大半輩子，就是前幾天入土還是她堂親的侄孫幫忙料理的，要不是三姑娘自己省吃儉用省了個棺材本，怕是連個棺材都沒有。”
堂親侄孫料理的后事！
許淵眉頭一動，看著老黑狗垂憐的嘆息道：“真是可憐了這狗！”
隨后語氣一動詢問道：“老夫人，這三姑娘堂親侄孫是哪一家，我想去問問能不能將它帶走自己養(yǎng)著，這般皮包骨頭的餓真是不忍心?！?p> 老嫗眸子微亮，看著許淵道：“這是好事！你們是城里人，黑妞跟著你們也能再享享福，吃點精細(xì)的?！?p> “小六家在后邊那條街，院里栽了一顆大梨樹的那一家就是，可顯眼了?！?p> 許淵微微點頭，這時灶房的婦人端著碗出來，趙蕓兒連忙小聲道謝過去幫忙，見趙蕓兒這般懂事，婦人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你們趕緊吃吧，一會就涼了?！?p> 婦人輕聲說了一句，端著一碗稀飯拿著兩個饅頭過來塞給老嫗一個，自己拿著另一個出了門坐在門前吃著。
許淵四人坐在板凳上緩緩吃了起來，張揚就著腌菜啃著饅頭看著老嫗突然問道：“老夫人，這饅頭還是軟的，您怎么不吃？”
老嫗笑著道：“人老了，吃不了那么多，我這一碗稀飯就夠了。”
“你們多吃點別餓著，不夠的話，屋里還有饅頭。”
門前坐著的婦人聞言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道：“自己舍不得吃還拿給別人吃，也就您老有這份心，我看這饅頭都吃完了還拿什么去給公公去給您兒子上墳。”
婦人輕聲嘀咕著，眼眶也是微紅，如果自己丈夫還在，這日子也不會這么苦了。
張揚等人聽不到婦人的自言自語，許淵玄丹境界耳清目明，這等低語卻是一字不落的傳進(jìn)耳里，頓時手中的饅頭似是也沒有那么甘甜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不多時，門口婦人端著空碗回來，看著趙蕓兒道：“姑娘，村口那牛馬是你們的？”
趙蕓兒微微點頭。
婦人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們吃完飯就趕緊走吧，這牛馬別被盯上了！”
聞言，一旁的張揚笑著道：“大姐，這大白天的還有人敢搶我們這牛馬不成？”
婦人搖搖頭，看向自家婆婆，見婆婆沒有阻攔自己就繼續(xù)小聲道：“盯上你們牛馬的可不一定是人！”
張揚眸子一凸，端著碗的手頓時繃緊。
不一定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