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談笑滅檣櫓(一)
夕陽微斜。
夏雨和李道玄,領(lǐng)著五百玄甲兵和五百輕騎,悄然繞過了葫蘆谷,來到一處險峻隘口。
按老山民所說,這是葫蘆谷敵軍東逃的必經(jīng)之地。
“軍師,”李道玄磨拳擦掌道:“鄭軍很快就會敗逃過來,咱們趕緊列陣迎敵吧?”
夏雨沒理這躍躍欲試、仿佛打了雞血的家伙,只是打量了一下附近地形,思索了片刻才道:“郡王準(zhǔn)備如何列陣?”
李道玄聞言,一臉理所當(dāng)然道:“當(dāng)然是塞住隘口,當(dāng)路擺開,讓那鄭軍插翅難飛!”
“蠢!”夏雨一聽,卻只回了一個字。
“……”李道玄一聽,好不委屈,他這樣布置,很合兵法的好不好。不服氣道:“那軍師說說,俺蠢在哪里?”
夏雨冷哼道:“你這般列陣,鄭軍前后無路,必然死戰(zhàn)求生。你能不能盡數(shù)攔下咱不說,就算攔下了,可想過會死傷多少?合不合算?”
李道玄一聽,有些作聲不得,半天才嘟囔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俺這般布置,兵法上又沒錯?!?p> “兵法?”見這家伙仍然頭鐵,夏雨恨鐵不成鋼道:“兵法是讓你活學(xué)活用,不是讓你生搬硬套的。你這般用兵,秦王殿下不敢放心用你,那是再正常不過?!?p> “那您說該怎么列陣?”李道玄苦著臉,他咋老是挨訓(xùn)。
以前是二哥罵,現(xiàn)在是軍師罵,他招誰惹誰了。
“若我來列陣,”夏雨一指北面一處高坡:“必先以五百兵玄甲兵列于坡上,蓄勢待發(fā),然后令五百輕騎向前誘敵,佯裝敗退,將敵兵勾至坡下?!?p> “待敵就位,玄甲兵居高臨下,猛烈沖擊敵軍側(cè)翼,五百輕騎再回身夾擊。如此,敵軍首尾難顧,任誰也難逃一敗,而且我軍傷亡也會很少?!?p> “軍師妙計!”侯君集一聽,直豎大拇指:“您這用兵,真是老練、狠辣,若秦王殿下在此,也當(dāng)拍案叫絕!”
侯君集是誰?
那是貞觀朝一流名將,滅國級高手,眼光自是沒得說,一聽說夏雨布置,就知靠譜。
另一名玄甲兵將領(lǐng)杜君綽也佩服道:“是呢,秦王殿下用兵,也是這般有正有奇,絕不拘泥??ね鯛?,您可真的要好好學(xué)學(xué)?!?p> 夏雨暗自得意。
他雖然只是資深軍迷、民間土專家,但卻站在了是古今中外、無數(shù)軍事大家的肩膀上。
開掛的人生,不牛逼都不成!
李道玄卻頭大如斗,覺得這兵法神馬的鬼東西,比他娘沖鋒陷陣、斬將殺敵麻煩多了。
這貨苦著臉,指著自己道:“也就是說,孤便是那誘敵之人?”
“是啊?!毕挠暌荒樌硭鶓?yīng)當(dāng)?shù)溃骸靶妆鴽_擊力強悍,列陣埋伏、一錘定音,非他們莫屬。輕騎又是郡王的部隊,你不去誰去?”
“呃,郡王爺不會指望我吧?”夏雨笑著調(diào)侃道。
聞言,侯君集和杜君綽都樂了,誰都知道,夏雨可是弱雞一只,沖鋒陷陣?別逗了!
李道玄哭喪著臉:“自是不敢讓軍師去。只是,俺打仗,一向勇猛無畏,裝敗,俺不會啊?!?p> 眾人:“……”
夏雨一臉無奈:“殿下莫鬧,裝敗還要人教?你十成本事,拿出個兩三成來,打上幾回合,便裝作大敗虧輸,扭頭便逃好了?!?p> “對,對。”侯君集和杜君綽笑呵呵的連連點頭,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
想打贏,或許不容易,想打輸,那連只豬都會,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但很顯然,一向好勝的李道玄李小郡王十分不樂意,當(dāng)下磨磨蹭蹭的還要找理由。
夏雨卻不耐煩了:“軍令如山,殿下不會想違令吧?”
“若是如此,我也不打你軍棍,只是以后,再有領(lǐng)兵出戰(zhàn)的機會,殿下就只能看著了。”
李道玄:“……”
夏雨這話,污侮性不大,殺傷力極強,讓李道玄這樣好斗的人干看別人打仗,比死都難受。
這真是妥妥的擊中了某人的命門!
“好吧,俺去還不成嗎?”郡王殿下屈服了,一臉崩潰的領(lǐng)兵而去。
看著其斗敗公雞似的背影,夏雨就知道這貨滿腹的怨氣,不過,人總是要成長的,不是嗎?
卻說朱粲,引兵如喪家之犬、惶惶然逃竄而來,出谷沒有多遠,正撞著了李道玄。
“大當(dāng)家的,前面有唐軍!”有獸軍駭然一指前方。
朱粲大驚,急抬頭張望,果然看見了唐軍的旗號,不禁嚇得麻爪:“直娘賊,這唐軍恁的奸詐,一早就跑到前頭堵咱們了??嘁?!”
“大當(dāng)家的,現(xiàn)在咋辦?”
“咋辦?當(dāng)然是沖過去了,不然等死嗎?”朱粲差點破口大罵,問這蠢話,沒腦子嗎?
“可是,您看旗號!”有獸軍怯怯道。
朱粲一愣神,仔細一看旗號:淮陽郡王,李!頓時也是變色:“日,是那小魔王!”
李道玄雖然年輕,但在征劉武周一戰(zhàn)時,已經(jīng)嶄露頭角。
小郡王但凡臨陣,必所向無前、斬將奪旗,年輕雖輕,但已經(jīng)是威名赫赫、天下咸聞。
據(jù)說,連秦瓊、尉遲恭這等猛將都不是其對手。
莫非,今日某家要交于此?
朱粲暗暗叫苦。
他雖然兇殘暴虐,卻沒傻到認為自己是項羽復(fù)生、冉閔再世,能打贏這李道玄。
兩軍陣前,心中憋屈的李道玄板著臉,惡狠狠出陣:“呔,前面可是朱粲狗賊?快快伸出脖子,來小爺面前受死。”
看著殺氣騰騰李道玄,朱粲頓感脖子發(fā)涼。
一向狡詐的他,哪敢自己上去送死,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一指身旁副將韓讓:“你去沖陣?!?p> 韓讓大駭,只覺腿肚子轉(zhuǎn)筋:“某、某去?”
對方可是號稱天下第一的猛將,就問你怕不怕?
“難不成是某?”朱粲臉色不善。
“可、可是——”韓讓都快哭了,他是真的害怕啊,害怕自己都擋不了李道玄一合。
“少他娘廢話,你若不去,某現(xiàn)在就宰了你。”朱粲目露兇光。
韓讓知道,這朱粲不是開玩笑。
別看自己跟了朱粲多年,但在這朱粲心里,除了爹娘,就沒啥人不能賣,沒啥人不能吃的。
他若再磨蹭,朱粲必會毫不客氣的給他一槊。
“末將領(lǐng)命?!?p> 沒奈何,韓讓只好硬頭皮,壯起膽子,大喊一聲:“兄弟們,想活命的就跟某沖啊。”
所部數(shù)百獸兵也發(fā)起兇性,隨著韓讓沖陣。
畢竟,以他們的所作所為,以及延安集的血債,若不拼命,唐軍不把他們剁碎了才怪。
眼見得敵軍殺來,李道玄瞬間只覺得熱血沸騰,便想沖上去殺他個天翻地覆、暢快淋漓。
但忽想夏雨誘敵的任務(wù),李道玄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
這糟糕的感覺,就仿佛興沖沖上了床,卻突然發(fā)現(xiàn)女方來了大姨媽,別提多淚奔了。
“呔,來者可是朱粲?”
“某家韓讓,李家小兒,給某受死!”韓讓拍馬舞槊,哇哇怪叫著給自己打氣助威。
韓讓?
什么無名小輩,沒聽過!
李道玄那個郁悶啊,朱粲雖然聲名狼籍,但好歹也曾是一方軍閥,他詐敗勉強不寒磣。
可這韓讓是什么鬼?
他也要敗?
這不臊死人?
李道玄瞬間糾結(jié)無比,臉色陰晴不定,仿佛變臉。
但戰(zhàn)事可容不得他多想,韓讓已然沖近,卯足勁一槊刺將過來。
李道玄無奈,只好抬槊格擋。
想及夏雨囑咐,他十成力便只用了三成,真是溫柔無比,想著對方總該能擋住了吧?
“當(dāng)!”
瞬間,兩槊相交,金鐵錚鳴。
韓讓只覺得對方兵器上傳來一股巨力,震得他手臂發(fā)麻,手中長槊都差點飛將出去。
“小賊好大力,再接某一槊!”但就算再驚恐,韓讓也只能玩命。
李道玄一聽,差點淚奔:尼瑪,老子只用了三成力,你還嫌勁大,弱雞都他媽該死?。?p> 但更憋屈的是,就這樣的弱雞,他還得輸!
罷罷,氣力不能改了,只能在武藝上再放水了。
李道玄于是恨不得綁上自己雙手,拿出初學(xué)乍練、七八歲時候的本事,扭扭捏捏的和韓讓廝打在一起。
對,李道玄覺得,這不是沙場廝殺,最多是兩只菜雞在廝打、在互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