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如擺按陳至所言,將王訴芝的尸體抬到那名在稍遠處倒下的江湖人尸身那處,又隨便拔了些草簡單蓋住。
陳至等到鄒如擺回到身邊,才對鄒、沈兩人談起下一步的打算:“這兩個人更像是布衣盟‘丑俠’派來看事情發(fā)展的,他們兩人應該是自行其是,另外還跑走了一人。
他們既然埋伏在此,相信此處不遠便是陰謀者預定的動手之處,而派去迎回鹿長老長子一家的白龍族人里必然也有策應者,來確保他們選擇的路線不至偏離。
我在昨夜拜托了一位朋友暗中保護這位鹿家長子,相信他應該是會保持距離跟在這行人之后。
這兩個人雖然是自行其是,但是他們畢竟讓我們動手,如果被其他敵人設下的埋伏之人聽到動靜,也許他們撲向鹿家長子一家人的攻勢將比預想更加猛烈?!?p> 鄒如擺知道陳至必有后話,此時陳至便有什么安排他也只好照辦,干脆幫他接下話去,問起:“那么我們接下來怎樣去辦?
此時跑去接回鹿家兒子一家的白龍族人都已經(jīng)聽過鹿長老被害一事是你陳先生帶到靈棲灘之人做出,我們?nèi)吮闶乾F(xiàn)身,不免被混在其中策應之人挑撥其他人,直接質(zhì)疑我們此來的動機。
到時候,只怕就是旁有埋伏,策應者只要能夠挑撥得讓護衛(wèi)這家人的白龍族人與我們動上手,場面必然混亂,埋伏之人此時再出便有機可乘。
我知道陳先生神機妙算,難道你備下的相助者真能如此可靠,足以保證我們在此混亂局面下也可主導全局?”
鄒如擺趁機問起暗中相助陳至之人的情報,在場畢竟除了他鄒如擺還有沈紅霞,如果陳至有打算安定自己三人的士氣,就不免要透露些相助者的消息。
“猜心小筑”的“陳定臻”在兇途島上還暗藏了什么樣的關系,鄒如擺相信像這樣的情報一定也是事后如意齋主愿意聽到的內(nèi)容。
陳至哪里聽不出鄒如擺話中這層用意?只不過事情一結(jié)束,他自己便要設法回返欲界,到時候雷子辰也必然一同回去,便是暴露雷子辰在如意齋的視線之中,其實也沒什么所謂。
沈紅霞心思倒是沒功夫動到旁的地方去,她更關心的仍是接下來的做法:“這位鄒兄這話說得倒不無道理。
如果我們現(xiàn)身勸阻,鹿長老的長子一家既掛心趕回靈棲灘之事,又有策應者在旁挑撥,便是沒動起手來,我們也沒辦法卻得信任。
到頭來即便他們改換思路,將這家人引向走別的路來避開我們,我們跟上,事情仍是同樣局面;我們不跟,他們更有先手之便。
這要如何是好?”
陳至不答兩人疑問,卻直接反問兩人:“鄒兄、沈姑娘,你們之中有人會趕馬車嗎?”
鄒如擺“嗯”了一聲奇聲,卻不接話,那自然是說他并不會趕車。
沈紅霞也道:“騎馬我是會的,只是趕車卻不會?!?p> 陳至道:“那么如果稍后要人趕車,就只有勞煩沈姑娘。沈姑娘既然懂得騎馬,便應識得馬性,其實趕車遠比騎馬更加容易。
與尋常騎馬需要腰腿配合不同,駕馬車時只需要操好韁繩,右轉(zhuǎn)勒左,左轉(zhuǎn)勒右,減速則兩邊韁繩齊勒,需要馬奔便兩邊同時一抖,讓韁繩落打馬背一下。
我相信只要沈姑娘既懂騎馬,稍一上手,便可瞬間熟悉。
尤其是兇途島上便有馬匹,定也不是快馬而是耕馬,比起在欲界馳騁的坐騎,這種馬勝在耐力之上,性子卻肯定不烈。
馬車都是將馬套在車前兩邊木欄鐵環(huán)之上,便是馬受驚之后狂奔一下,也不需要騎馬時那般急迫采取控制?!?p> 鄒如擺聽陳至把話題完全轉(zhuǎn)到駕車之上,更不明用意,問道:“你打算怎樣做?”
經(jīng)這一問,陳至終于說起具體的做法:“事情正如兩位之說,我們?nèi)缃袷呛茈y取得鹿長老長子一家以及其他白龍族人的信任,不過反過來思考,我們也不必取得他們的信任。
我們的重中之重,是要讓襲擊失敗,讓陰謀者計劃挫敗,只要最終我們能達到這個目的,便是成功。
鹿長老長子拖家?guī)Э?,他們想要平安回到靈棲灘,最可能的做法是在方寸城周買到耕馬組成馬車,才好由去接他們的人護送。
所以不用等陰謀者伏下的埋伏發(fā)動,我們先一步作為這一行人的敵人劫走目標,同樣能達到這個目的。
到時候只要我們先發(fā)制人,對護衛(wèi)之責的白龍族人只傷不殺,我們劫走目標之后埋伏只好發(fā)動,到時候局面就變成單純的埋伏者對上控制住目標的我們,對我們來說便方便得多。”
鄒如擺、沈紅霞一聽陳至說明,各自思索之下都明白這個道理不錯,沒人提出反對。
陳至便接著說起更加具體的安排:“鄒兄武功高些,到時候即便我那位朋友不馬上出面幫助,也可以由我先擋外敵,鄒兄則來控制目標一家人并就近保護,駕車之責只好由沈紅霞姑娘負責起來。
我們的目的是要鹿家長子一家人平安,加上兇途島上能找到的馬多半是耕馬,所以沈姑娘只要保證我們能一直移動就好,也不必指望借助耕馬的腳力能讓我們脫困。
鄒兄方面,等到埋伏者對馬車發(fā)動襲擊,鹿家長子一家自然明白我們不會危害他們,只需要防止我們先一步發(fā)動襲擊后埋伏者未現(xiàn)之間鹿家人不至于怕自己落入歹人之手而自殘便好?!?p> 之前沈紅霞、鄒如擺提出的主要顧慮便是怕無法取得鹿家人的信任,陳至反向思考提出的這做法是要以襲擊者身份先奪走鹿家人,自然也就沒有護衛(wèi)的白龍族人中策應者挑撥的空間。
鄒如擺已經(jīng)徹底聽明白計劃,點點頭道:“好吧,到時候我會首先小心,不至于讓策應者因為就近之便慌亂中提前向目標下手。”
沈紅霞也聽明白了,她只有尷尬一笑:“這算怎么回事?我們本來是來幫鹿家長子一家人防備歹人,如今反而我們要先做起來歹人了。”
陳至則道:“沈姑娘,事急從權。有時候比起敵人,思路清奇到?jīng)]法配合,甚至起到反作用的自己人還要更麻煩??!”
陳至這句感慨太過真誠,鄒如擺覺得這位“陳定臻”或許之前有過別人難以想象的切身經(jīng)歷,才會有此感悟。
鄒如擺出身青城派,自然是聽過孟舞風之前在太華山三峰府時作為“蜀東一院梅”的名聲,只是他永遠想不到正是這名傳說中的風雅青年俊才帶給陳至如此感慨。
“蜀東一院梅”孟舞風,“劍毒梅香”孟舞風,無論用哪個名號來稱呼此人,此人都先后在雀房山上一度化身戰(zhàn)神,又在玄衣衛(wèi)臨時營寨中誅殺江麟兒,陳至這名“閉眼太歲”也多少因為此人的表現(xiàn)留下點揮之難去的心理陰影。
計劃定下,緊接著便要實施。
陳至、鄒如擺、沈紅霞各自從那名死去的江湖人衣服上裁取一塊布用于蒙面,便再前進。
陳至的猜測不離事實,鹿白慶長子鹿青沃果然攜妻帶子坐在馬車之中趕回靈棲灘。
鹿青沃自幼習練“二氣匯宗”陽脈功夫,因為他也曾是這門功夫陰陽合脈正統(tǒng)練法的挑戰(zhàn)者,挑戰(zhàn)陰脈功夫時失敗,自此武功毫無長進,從此對自己武功也再沒信心,“二氣匯宗”陽脈九重功夫之中,他始終停留在陽脈功夫第一重的水準。
聽聞父親噩耗之后,他雖然悲憤,卻明白自己倉促趕回,如果自己這邊再出事情,才是給全族造成更大的麻煩。
趕來為他報訊的族人只有五人,鹿青沃提出要用馬車,這些人很快同意,并且告訴他長老英雖年之子英步野稍后也會趕來接應,這讓他多少安心。
五名白龍族青年擔當起鹿青沃一家的護衛(wèi),一行人離開方寸城地界之后,有人發(fā)現(xiàn)了高處有只一只跟著馬車的古怪的鳥兒,鹿青沃自己頗為上心,向白龍族青年中帶隊之人?;騼磫柶鹬畷r對方卻不以為意,這讓鹿青沃多少開始懷疑起護衛(wèi)自己一家的這些白龍族青年帶來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了。
駕車的馬夫一身酒氣,是自告奮勇而來,這人開口漫天要價,鹿青沃初時沒覺得有問題,現(xiàn)在想來那只鳥兒跟上卻是此人現(xiàn)身之后。
?;騼吹膽B(tài)度太過散漫,散漫到讓鹿青沃只把懷疑留在心中,卻沒再把這點跟他提起。
海或兇是白龍族那位海即區(qū)的堂兄,他當然便是陰謀者安排來的策應者,即便好像有其他人盯上了鹿家一行人,他也明白自己不擅做主張,只要盡快把這家人護衛(wèi)到預定地點便好。
正是因為這層想法,讓?;騼床坏貌粚θ魏慰梢烧髡滓暥灰姡粸榱俗屄骨辔植欢嗥鹨尚?,安然上路。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騼吹谋憩F(xiàn)反而在鹿青沃眼中顯得反常,讓后者提起疑心,這是腦筋不好的?;騼赐耆珱]法想到之事。
趕車的車夫自然便是雷子辰,他本來暗中監(jiān)視鹿青沃一家的情況,發(fā)現(xiàn)白龍族人居然要鹿青沃馬上回到靈棲灘之后,他馬上明白白龍族方面一定出了什么事。
鹿青沃和白龍族人四處打聽養(yǎng)有耕馬之家,還向人問起車套,雷子辰快了他們一步,馬上使錢買通一家備有車套的農(nóng)戶,讓他們謊稱雷子辰便是為他們趕車的車夫并向鹿青沃一家推薦,這便順利混到這行人里。
鹿青沃等人沒有向雷子辰這個外人車夫透露風聲的理由,雷子辰自己弄不清出了什么狀況,卻明白鹿青沃一家不容有失,便暗中使貓頭鷹“三斗”一直跟車并時不時彰顯它的存在。
雷子辰此舉的設想,是讓鹿青沃和這些白龍族人提起防備之心謹慎上路。
?;騼措m然發(fā)現(xiàn)“三斗”,卻只好視而不見,只要使喚這只鳥的人不影響把人送到預定地點,他倒反樂得利用似乎有人盯上這點來擺布鹿青沃一家的行進路線。
鹿青沃本來就對父親鹿白慶之死頗有疑問,?;騼幢憩F(xiàn)明顯異常,太急著讓他上路,他也便只好指望空中那只鳥的主人和海或兇不是一路,好讓自己有辦法借此為題試出?;騼幢憩F(xiàn)異常的原因。
同樣一只貓頭鷹“三斗”,居然便讓鹿青沃這一行人中不同的三方各生心思,還古怪地居然暗合了三方心思中的一點兒念頭,世事之難料確實值人玩味。
也正是因為這行人各存心思的古怪現(xiàn)狀,讓這行人行進的速度拖慢了不少,行進得越慢,這行人的三方之中最為急切的居然就慢慢變成其中耐性最差的?;騼?。
一駕車,兩匹耕馬,九個人。
鹿青沃的妻兒都也察覺氣氛的微妙,鹿青沃的妻子向鹿青沃稍微抱怨,鹿青沃便借機再提在空中跟車的鳥兒。
這一下讓?;騼锤鼮椴荒停薏坏脧睦鬃映绞稚蠆Z過韁繩,干脆加快車速,直往預定地點而去。
畢竟若要用強,?;騼匆蚕嘈抛约汗Ψ蚪^對在鹿青沃這個對武功喪失信心,又常年和漢人、怒界人混跡的懦弱者之上。
至于其他同來的族人?其中倒有兩個和他?;騼炊际恰帮@龍派”的堅定人物,縱然這些人都沒聽過這次的計劃,?;騼匆灿邪盐兆约号R時掌控這行人,這兩個人絕對會站在自己這邊。
海或兇的頭腦確實不好,即便開始思量變數(shù),他也沒想過和自己坐在車前的雷子辰可能會是個阻撓。
這方面自然也有雷子辰一身酒氣,雙眼又時時迷迷蒙蒙,渾身毫無厲害人物應有的氣質(zhì)的緣故。
海或兇這一次的不耐,讓鹿青沃徹底確信這些來接自己的人必然懷著其他目的,他反而不著急了,無論等待著他的是哪路人馬或者什么事,反正他都沒有足夠的武力對付。
如果說他還有什么可以指望,他似乎只能指望?;騼粗杏⒉揭罢s往這里這點屬實。這其實是件極具諷刺意味的事,鹿青沃自己也更傾向于“顯龍派”立場,遇上危難之時卻只能指望“隱龍派”長老英雖年的兒子。
一行人走進稍微荒涼的一段路上,?;騼醋钕纫虼朔潘桑驗轭A定的地點便在眼前了。
陳至、沈紅霞、鄒如擺三人便在此時竄了出來,直沖向馬車和四名步行護送的白龍族青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