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園”偏院之中,三個“請”字同響四條人影瞬動!
動在一瞬,靜也在一瞬。
饒如斯園主人江南岸自己也是一身武藝,居然在這四個人停下之后才看出這四個人到底如何起手戰(zhàn)局。
同時江南岸也明白這戰(zhàn)局為何驟起驟停。
因為魏春風、夏嘗笑、孫游者三人雖然都是一步躍前,唯有對上他們的“閉眼太歲”陳至卻偏偏是一步后躍,同時伸掌對這場乍起之斗叫停。
這小子搞什么名堂?江南岸不愿多猜,他直接開口就問:“陳少俠莫非想反悔放棄?”
陳至一笑道:“晚輩并無此意,江大人。
晚輩只是想起此處為江大人私產(chǎn),是否還有其他規(guī)矩要守?”
江南岸一時摸不清這算哪出,他以為自己先前已經(jīng)說明白了,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剛才說得確實簡單,難道這江湖人約下比斗居然還真有些要守的規(guī)矩?
可掃了一眼魏春風、夏嘗笑、孫游者三人,三人似乎也不知道“閉眼太歲”要扯什么,江南岸馬上覺得似乎又不是這么回事。
于是他只好再重復一遍:“你只要在三人招下走過五十合便好,再無別的規(guī)矩,如果陳少俠是顧忌園子設(shè)施,老夫保證少俠大可大展拳腳,不必在意。”
陳至卻也重復了江南岸話中一點:“所以晚輩真的可以不顧忌任何園中事物?”
江南岸覺得這說法雖然是重復自己的保證,卻多少有哪里不同,不過縱有細節(jié)上各自理解的偏差應(yīng)該對這賭斗之局影響不大。
江南岸道:“不錯!”
陳至又問道:“晚輩需在這三位招下走過五十合,那如果這三人中一人到三人因故不能向晚輩出招,又該如何算?”
這個說法又顯得太過托大,魏春風冷笑一聲,起碼他絲毫不覺得陳至能擊倒自己。
江南岸道:“那當然是……如果你和其中一人斗至五十合,剩下兩人已經(jīng)沒法向你出招自然是你勝。
如果有兩人尚能戰(zhàn),那就是兩人需和你分別斗滿再論勝負。
如果三人都能戰(zhàn),任一先斗滿五十合之人不肯罷戰(zhàn),也是你的勝場?!?p> “這樣晚輩明白了,”陳至一點頭,卻馬上又再問起:“晚輩真不必顧忌園中任何事物嗎?”
江南岸略顯不耐,高聲道:“對!”
回答這句“對”的是陳至發(fā)出的一個“好”字,江南岸驚覺還有一道破空劍氣也同時發(fā)出射向自己。
好在江南岸手中有劍,身上也有功夫,一擋之下踉蹌退了幾步以外倒是并沒什么損傷。
江南岸前面明明有魏春風、夏嘗笑、孫游者三人,這道破空劍氣還是擊到了他的劍上。
只因陳至揮出這記劍氣的時候,夏嘗笑、孫游者眼中只有陳至,也不管他想擊誰見動手便知開戰(zhàn),于是竄去直擊陳至。
至于魏春風?他的位置不好,最先躍出的一步快過了三人之中最不緊不慢的孫游者。孫游者邁前向陳至出手時也從他身邊越過,是以他避讓了孫游者卻也失了中間阻下這道破空劍氣的時機。
這時魏春風才好停下腳步,向江南岸忙出一句:“姑丈?。 ?p> “老夫沒事?。 苯习稕]好氣地答一句。
這狡猾的“閉眼太歲”,江南岸這才明白自己先前幾句對答已中了陳至言辭中的計策,陳至說法一變?yōu)榈谋緛砭褪峭孢@一手。
陳至把說法變成“園中一切事物”,這說法一換,把江南岸本人也算了進去。
江南岸道了句沒好氣的平安,眼見“閉眼太歲”陳至已經(jīng)竄出偏院,夏嘗笑、孫游者兩人先后追擊而出,自然也明白這手是為了分化三敵各自擊破。
江南岸馬上領(lǐng)會:他剛才也沒跟“閉眼太歲”約好比斗的范圍,這才給了陳至這個破綻好用這計謀分化對手。
“你快去追??!”
江南岸忙怒喝自己內(nèi)侄,魏春風經(jīng)過這一叱提醒才道聲“是”想起追人。
再說回用通明山莊“返真一步劍”步法竄出偏院的陳至,他身子剛過分割偏院的拱門,身后追殺的“下下簽”夏嘗笑的劍也已到了身前。
夏嘗笑的劍式似點,力道卻重得可以,陳至的劍被這劍一交就差點被帶偏劍路。
陳至只好忙用“渾圓如意”功夫中的“小圓”之法運腕轉(zhuǎn)劍,變了一招通明山莊凌家歸真劍法嫡系所傳“星過疏木”詭取之招將夏嘗笑來劍視為一片劍網(wǎng),好讓兩劍劍尖多避讓開些距離才找到一個反擊角度。
這一劍反擊被夏嘗笑腳步一溜身形一側(cè)避開。
陳至不禁佩服起夏嘗笑身法也有獨到之處,這人腳步硬是像條泥鰍一樣滑溜,帶得身子也扭得渾不像人。
夏嘗笑的身法和劍法確實有獨到之處,他這套劍法本來就是未曾現(xiàn)于江湖的秘劍再根據(jù)自身習慣改進而來,他還給這套劍法起了個古怪卻形象的名字——“魚尾劍法”。
魚尾劍法的精髓和特色就在——夏嘗笑腳步身法滑溜詭變,是為人比劍輕;擊敵之時又因增了雙手腕上配重和夏嘗笑特意練出的腕力以及煉技途威能三合為一,威力比看上去的威勢還重,是為劍比人重。
恰如一尾活跳跳的江魚,滑溜活潑,尾巴一甩卻能抽出莫名的力道。
陳至反擊一劍落空,再以“千回劍法”之“圓”配合“渾圓如意”的“大圓”之法轉(zhuǎn)動劍尖,再出一擊。
這一擊就冾被夏嘗笑肘沉腕斂,再以黑衣袖子之下藏著的本用于配重的黑鐵護腕封住,也沒能殺傷到夏嘗笑。
兩度反擊未果,陳至知道想借夏嘗笑過偏院石墻拱門之時阻住他再用他身子拖他身后兩人的計劃時機已失。
他干脆往大院退得更多些,任黑衣夏嘗笑和他身后的白衣孫游者也徹底追進“如斯園”大院之中。
陳至雙眼雖然看似緊閉,其實完全能視物,他一瞥之下已經(jīng)看到一個人,明白自己下一步急智的要素也齊了。
這個人就是陳至進園的時候為他引路的那蠟黃臉武官,他眼睜睜看著陳至被身后黑衣白衣兩人追出拼殺,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這名武官的認知之中,雖然聽得偏院有爭斗之聲,不過主事的江著作郎事前就有安排,應(yīng)該只是比斗之類。
但若說這是比斗,這三人怎么斗出來了呢?
無論江南岸還是這名武官,都沒曾想到陳至會在一場比斗較藝中急智?;?。
所以這名武官看得三人從別院拼殺出來而心生疑惑,也是再自然不過之事。
這個時候陳至突然一句:“‘摘星樓’殺手另有圖謀!??!快解救江大人!??!”
蠟黃臉武官一怔,眼下可疑之處甚多,“摘星樓”殺手發(fā)難卻可以說明很多問題。
于是蠟黃臉武官抽出刀來,同時運起功力將聲音遠傳:“擒住刺客!?。”Wo貴客?。?!”
這句雄聲一起,這名武官已經(jīng)躍到半空,刀勢向稍遠挺槍的白衣殺手孫游者壓去。
諸多衛(wèi)兵也各持兵器,一下子從大院各處冒出將近十人涌向兩名殺手。
夏嘗笑、孫游者的角度來看,這事態(tài)完全莫名其妙。
這兩人若要辯解,倉促之下也是無從辯駁,于是兩人都分別采用了自己擅長的做法。
夏嘗笑身邊暫時無人干擾,腳轉(zhuǎn)劍擊,挑、抹、刺三式猶如剖魚腹般式式互變,正是自創(chuàng)魚尾劍法中一招殺招“開膛破肚”!
陳至眼見對方劍式刁鉆,也將無招之招連環(huán)而用,首尾相銜以拆解來劍劍路。
子刑卯,卯刑子,連綿不絕層出不窮,正是“四分地刑勢”中連環(huán)妙招“信權(quán)刑無禮”!
陳至、夏嘗笑兩劍相交,鏘然之聲如雨落金鐵,在數(shù)息時間內(nèi)由激烈之起轉(zhuǎn)向蕭然之寂。
夏嘗笑冰冷的臉差點動容,自己得意的魚尾劍法殺招居然被這看似繚亂的亂劍在初見之下破得七七八八,對他來說也是藝成以來首次經(jīng)歷之事。
另一面“三悟心猿”孫游者面對黃臉武官天神般壓下蘊含巨力的刀勢倒是泰然相對,左手在前壓下槍身之前,后面拖著槍尾的右手繞轉(zhuǎn)之后便改為自下而上托槍,這時左手才借槍身升起時轉(zhuǎn)托其下。
孫游者出身峨眉山,槍法也來自峨眉山,峨眉山的武功除了祖祖輩輩傳下槍棍之法外,還吸收了“四山兩宗一府司”中依附殊勝宗的佛寺白水寺和依附龍虎山天師洞的道觀飛來殿這兩家的釋道武功之長。
孫游者本人更是將釋道兩家的哲理也吸收得頗多,甚至一改自家白猿槍法的精要,將槍法要決“扎”“拿”“攔”三門功夫各自配上了一套心法,不斷精進。
這三套心法便分別是“悟空”“悟凈”“悟能”。
自藝成之后“三悟心猿槍”這槍法便成了孫游者的門面,他本人的名號也直接用起槍法之名。
“悟能”之“攔”招以渾厚氣勢硬扛下黃臉武官天來一刀!
孫游者人未動,槍只一沉,自武官刀上壓下的威力就已經(jīng)泄力四處,逼退已經(jīng)靠近的多名衛(wèi)兵!
陳至見機而走,夏嘗笑也趁著四周衛(wèi)兵被孫游者和黃臉武官的威勢波及不能合圍趕緊追上。
這一來,交戰(zhàn)位置再換,陳至分化之計終于徹底成型,在另一處偏院終于找到獨斗“下下簽”夏嘗笑的機會。
陳至也同時看出三名敵手深淺:“三悟心猿”孫游者武功最好,和“浪風范客”仿佛;“下下簽”夏嘗笑次之,實力相近于“玉蕭竹劍”章凡白;魏春風的功夫最差,勉強算是踏入修煉者的門檻。
有機會各個擊破,才有機會勝。
如今的陳至自信能和“浪風范客”正面相斗而只略處下風,完全有機會先傷了“下下簽”夏嘗笑。
魏春風、江南岸也已經(jīng)從偏院走出,這兩人走出之時黃臉武官聯(lián)合八名衛(wèi)兵圍住“三悟心猿”斗得正酣。
“住手!!都給老夫停下?。 ?p> 江南岸的這句話讓這場惡斗暫停,孫游者渾不在意,只挺槍向最后看見陳至、夏嘗笑的方向奔去。
黃臉武官更加莫名,道:“著作郎大人……”
江南岸心中煩躁,卻不得不沉住氣擺手禁止這名武官問下去:“朱將軍不必介懷,是老夫的貴客智謀過人,讓這場‘比斗’特殊了一些?!?p> 他回過頭一看魏春風,道:“你還不給老夫追過去?!還是你這就沒法向陳至出手了?!”
魏春風趕緊道:“是,是……”
道了兩句“是”,魏春風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姑丈的眼睛還直勾勾盯著自己,眼中盡是不滿,這才想起姑丈要的不是言語而是行動,悻悻地向?qū)O游者追去的方向追去。
江南岸這才皺眉思索,然后對那位黃臉的朱姓雜號將軍吩咐道:“你帶人去看守扣住的兩人,吩咐下去讓兵士給這幾個人避遠點,不要干擾他們比斗?!?p> 園里“一切事物”自然也包括兵士下人,江南岸有自己這個前車之鑒而做下這層安排,與其說怕外人干擾比斗不如說更怕“閉眼太歲”故技重施借助外人攪局。
可“閉眼太歲”這手玩出來,讓江南岸連戰(zhàn)也觀不上,倒是讓其頗為窩火。
再去觀戰(zhàn),難免被這“閉眼太歲”再依葫蘆畫瓢重來一遍剛才作為。
江南岸捋須思索,忽然靈光一閃,想出一個能去觀戰(zhàn)的“完全之策”。
他趕緊叫來下人,令道:“給老夫去找一套夜行衣來,還有蒙面的布巾?。 ?p> 江南岸心想自己是“園中事物”,“可疑人物”卻未必是“園中事務(wù)”,那么自己只要改扮一下并閉口不出聲,自然也就能觀戰(zhàn)了。
到時候就算“閉眼太歲”看出來,自己也不出聲認賬,他若敢出手就反栽一個不能確認對方是否“園中事物”就出手是違規(guī),也有逼他認敗的余地。
江南岸捋須一笑,覺得自己就算不如“閉眼太歲”陳至或者自己侄兒“天下第一智者”江麟兒卻也能算是個聰明人物,心情大好。
江南岸于是更不可能知道,此時把大半心思用在如何趁著無人攪局速勝“下下簽”的“閉眼太歲”陳至,下一步需要的正是他的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