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度宗”三字一經(jīng)提及,江麟兒態(tài)度顯見緊張。
陳至由此才覺得,自己對這“四山兩宗一府司”中“兩宗”之一的組織所知實在太少。
好在江麟兒既居天衡府平安司中特殊之職,天衡府平安司玄衣衛(wèi)的職能之中正好有一項是要協(xié)調(diào)江湖組織之間關(guān)系,是何時的請教對象。
所以陳至也并不客氣,向這位年紀上比自己還小的少年拱手行江湖握拳禮問道:“恕在下江湖見識有限,在下只知滅度宗被尊為‘四山兩宗一府司’七大派之一,并不知情其與玄衣衛(wèi)、殊勝宗之間有無瓜葛過節(jié)。
看江問事的反應,只怕是讓他們涉入此事,會是一樁麻煩了?”
江麟兒心思已過幾番,表情早已平靜,他少年老成,伸出白凈的手示意陳至先行落座。
陳至落座之后,江麟兒才用那口稚嫩的童音開口解釋:“若論瓜葛過節(jié),其實并沒有。
只是滅度宗這勢力太過特殊,江湖中人列其與‘四山’‘殊勝宗’‘平安司’并列不無道理,卻也談不上多少道理。
無論對殊勝宗還是玄衣衛(wèi)來說,滅度宗都是既無過節(jié)也無干系。
但是他們?nèi)绻嫒氪耸?,確實是麻煩,只因他們涉入任何事務,都會是帶來十足的麻煩。”
“哦?”陳至知道如何做好一名聽眾,更知道什么時候該配合接話,挑起講述者更多的興趣。“滅度宗是一方如此可怕的勢力嗎?”
“不是可怕,是麻煩。”江麟兒自也知道既然陳至肯袒露這點實情,自己就理應讓他知情,于是倒是愿意詳細解釋:“滅度宗和殊勝宗各自拱衛(wèi)一處僧團,這點是‘兩宗’共同的起源,這點陳少俠應當聽說過吧?”
“嗯。”
“傳說當年佛學初祖菩提噠嘛自西南方蠻族之地而來,攜帶《阿含經(jīng)》《般若經(jīng)》《妙法蓮華經(jīng)》三部佛學經(jīng)典而來,宣傳佛學教化。
初入欲界時,這位佛學初祖宣教不利,但他自懷不世武學,展現(xiàn)‘一葦渡云江’大能,于是首先吸納的是一群江湖武者為徒。
這之后,這位初祖菩提噠嘛傳授武藝之余,更在民間宣講佛學,除了三部西來經(jīng)文,更在欲界憑自己的心得著了八部論著,是為《心經(jīng)頌》《二種之入》《破相之論》《血脈之論》《悟性之論》《無心之論》《絕觀之論》《師規(guī)之論》。
后來菩提噠嘛圓寂之后,其兩派不同意見的學佛不習武的學生僧團分裂。
一派擁《阿含經(jīng)》《血脈之論》《絕觀之論》《無心之論》《師規(guī)之論》,認為這些是佛學之中創(chuàng)始者世尊的本意,是為小乘佛學僧團。
另一派則擁《妙法蓮華經(jīng)》《般若經(jīng)》《心經(jīng)頌》《二種之入》《破相之論》《悟性之論》這些學問,認為初祖菩提噠嘛之學已經(jīng)超越創(chuàng)始佛學的世尊,認為人們改修來世福報繼世尊后成佛,是為大乘佛學僧團。
這之后,這兩派僧團互相貶低,認為對方持論有誤,自己才是佛學正道,使得傳下初祖菩提噠嘛武學的弟子各隨一派擁護。
這兩派學習初祖武學的弟子,擁護不同僧團發(fā)展,久而久之這些人的后代不再出家而是轉(zhuǎn)為在家居士來拱衛(wèi)所支持的僧團,就是‘兩宗’共同的起點。
兩派僧團的意見不合,所以拱衛(wèi)兩派僧團的‘兩宗’雖然是一個等級的偏激,作風卻也是迥然不同。
因為學習大乘佛學者往往許諾來世之福,認為佛學精湛者有資格收納不夠精湛著為佛奴,所以這一派的佛學也漸漸成為欲界中佛學主流,另一派小乘佛學者則日漸式微。
經(jīng)過了歲月的洗練,現(xiàn)在仍能流下來的小乘佛學僧團僧人和拱衛(wèi)他們的滅度宗居士,都是其中的最偏激者。
當年定下‘四山兩宗一府司’,也是因為這層淵源強列滅度宗于其中,滅度宗的居士自己不以為意,對七大派中的其他派門也不會顧念任何‘七大派的情誼’。”
開始的結(jié)束雖顯贅冗,不過聽到這里陳至算是起碼了解到了玄衣衛(wèi)或者說其他六大派對滅度宗的看法。
陳至于是試著說出自己的理解,來看自己的理解和江麟兒的表達是否有出入:“這么說來,就算認同滅度宗為正道。
在七大派代表的江湖正道勢力之中,滅度宗卻可以說是自把自為,絕對不會和其他勢力相互配合?”
“不能說絕對,他們的配合,只會出自他們愿意。
而如果他們另有想法,那是會不顧后果。
所以滅度宗居士向來有‘瘋狗’之名,甚至在很多事情上和‘四山’‘殊勝宗’和我們天衡府平安司有過沖突。
只是因為其擁護的僧團勢微,滅度宗也是一向沒有可以追查的線索,樂于貧窮生活,一旦有所需要也可隨時舉宗遷徙毫無顧忌。
是以沖突之下,就是他們?nèi)浅鍪虑榇蛲昃团?,待有力之時又是‘瘋狗出閘’,一旦占據(jù)下風又是打完就跑,消失難尋。
日久天長,其余六大派也干脆找到機會只好和他們和解,直到下次再招惹上,互相拼損幾輪最后還是要和他們和解。
要說江湖魚龍混雜,滅度宗全宗上下甚至他們拱衛(wèi)的僧團都是能吃苦敢拼殺會躲藏,可以說是江湖中久經(jīng)考驗最大牌的流氓?!?p> “這……”
光是聽完江麟兒的這些描述,配合之前所見那位“第五條老狗”梅根草的作風,陳至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家伙確實是個麻煩。
尤其是玄衣衛(wèi)需要會盟群豪合力而擊“切利支丹”的現(xiàn)在,有如此作風的勢力插手,確實想想也是麻煩隨之將要滾滾而來。
說完了作風,江麟兒轉(zhuǎn)而說起滅度宗的近況:“自從他們這一代中,冒出了‘大狗上人’苗穗實為首的五位尊者,號稱‘五條大狗’或者‘五條老狗’為首,風格已經(jīng)算比起他們的前人溫和了許多。
但是就算是這一代的滅度宗居士,上一次在江湖中展露勢力,仍是一派橫沖直撞不管不顧的作風,一旦誰招惹上,最后只有設法和解或者不死不休。
聽我父親說,用那位‘大狗上人’在朝廷‘十日天下’時候的原話來講,他們和人動手就只講一個‘打他全家,燒他媽媽’。
滅度宗也和殊勝宗一樣視其他宗教為仇寇,我雖然不懷疑他們一旦參與此事肯定會和我們一般針對‘切利支丹’,但是雙方一旦無法合意,產(chǎn)生沖突便定是會后事難料。
而任何小的沖突,一旦惹上他們的勢力不能及時認栽止損,所帶來的后果都會甚至嚴重過冤冤相報,仇殺數(shù)代?!?p> 陳至聽到這里,起碼相信萍水連環(huán)寨不會將這樣的勢力引入其中,否則必然是埋下數(shù)之不盡的后患。
滅度宗的作風確實是個麻煩,就算陳至使用管用的查錢查賬手段想要理清這些人在江湖和民間的關(guān)系,聽起來這些人卻是吃土也甘愿,只怕什么也查不出來。
一旦惹上就只有等對方找上門,然后再等對方下一次找上門來的勢力,江麟兒用“流氓”兩字來形容實在貼切。
陳至既然已經(jīng)了解滅度宗這勢力的情形,江麟兒也不再在這上面多費口舌,改說起滅度宗知情之后現(xiàn)下應對之策:“幸好陳少俠為告殊勝宗知情此事,這‘兩宗’擁護僧團意見分歧甚至已經(jīng)深入他們兩股勢力各人心底,只怕法首座會樂于找出來他們主動生事,把其他同道也拖下水。
為今之計,只好留意可能為滅度宗的動向,并求盡快達成討伐‘切利支丹’賊人,壓服縷臂會興起亂軍這兩項目的。
如果到時候真的滅度宗出手,只好連同我們會盟的群豪也要盡力控制暫避其鋒,省得招惹滅度宗居士……”
說到這里,江麟兒不得不及時收住話題。
再說下去,等于擺明同意“閉眼太歲”和南宮尋常一方必要時和殊勝宗切割以求止損的觀點。
如果做出這個表態(tài),欲利用殊勝宗的態(tài)度來折服這一方勢力,并納“閉眼太歲”陳至入麾下的打算再想實現(xiàn),難矣!
陳至確實經(jīng)過江麟兒說出的話產(chǎn)生了一些旁的想法,只是并不是在意滅度宗給玄衣衛(wèi)會盟群豪針對“切利支丹”帶來的隱患。
而是滅度宗如果插手,而且和殊勝宗產(chǎn)生沖突,那么他想要讓江麟兒這名玄衣衛(wèi)問事因為殊勝宗的分歧而陷入危險的打算也將產(chǎn)生難料的變數(shù)。
在“閉眼太歲”陳至原來的算盤中,殊勝宗和玄衣衛(wèi)分歧之后,殊勝宗另有顯然和“奪眼西風”葉西風暗通款曲的南宮妙霖在,雙方的分歧必然激化。
激化之后,縱使那名精擅守策的殊勝宗無我堂首座法卻形對南宮妙霖的表現(xiàn)有所提防,陳至自己巧妙創(chuàng)造機會來配合,“奪眼西風”葉西風未必不會試圖為“切利支丹”解圍而設法行刺江麟兒。
而江麟兒無論是死是傷,經(jīng)過這一事后,陳至將會以江麟兒所代表的玄衣衛(wèi)一方最“可靠”的助力引導剩余力量,將這征伐“切利支丹”事中所有的主動盡收,而殊勝宗則會背負查人不明之責,從這事情中出局。
那這樣,南宮尋常一方就可以主導這事情的最終局面,不費吹灰之力收獲玄衣衛(wèi)無限的事后支持,完成所有事前擬定的目標。
可滅度宗如果真的如此難以控制,帶來變數(shù)之后哪怕只是和殊勝宗牽扯糾纏,事情又會怎樣變化?
陳至起碼能想到南宮妙霖和葉西風一方急迫之下擅自脫離殊勝宗耳目,無我堂首座法卻形成功和他們撇開關(guān)系,重新拉攏住玄衣衛(wèi)連成一氣的這種不利變化。
光是擔憂并沒有實際的作用,陳至和江麟兒議完事情,離開之時已經(jīng)有了另一層的想法。
眼下沒有揭開的陳至可用之人還有身在“桃源鄉(xiāng)地上天國”潛伏的“浪風范客”,陳至需要改變自己的計劃,就要想法先和他取得聯(lián)系。
畫屏門不得不再次提前動用,這是冒險的一著,如果被抓住把柄,最差甚至可能被法卻形栽個私通“切利支丹”,因為“浪風范客”將要必須在沒有轉(zhuǎn)變?yōu)榧悍降那闆r下行動,來幫陳至利用“切利支丹”的武力盡可能和滅度宗消耗。
但是計劃一旦成功,起碼代表所有的變數(shù)消失,事情將會走到陳至想要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