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誰也敵不過宿命
秋風(fēng)蕭瑟，閑舟自橫。
在綠水湖的岸邊，居然有個小小的酒肆，酒肆門口掛著塊小小的招牌，上面寫著“杏花村”。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p> 燕十三從馬背上跳下來，不禁笑道：“妙極了，真沒想到，綠水湖前竟還有個賣酒的所在，哈哈哈。”
陳盛也往招牌上看了一眼：“的確匪夷所思?！?p> ——神劍山莊是武林中的禁地，莊重而威嚴(yán)，在門前賣酒的話，相當(dāng)于在皇宮外頭擺攤子，畫風(fēng)確實有些不搭。
“二位客人風(fēng)塵仆仆，想必是從遠方來的？”
聽到動靜，從酒肆里走出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掌柜，這名掌柜的身材肥胖，笑得很親熱。
“不錯。老丈怎么稱呼？”陳盛問道。
“鄙人姓謝?！?p> “姓謝？掌柜的跟謝曉峰是什么關(guān)系？”燕十三忍不住插了句嘴。
謝掌柜道：“小老兒數(shù)代祖上均是謝家的仆人，已經(jīng)兩百年了。第一任老莊主念我等還算勤勉，就給賜了‘謝’姓。從根源上說，我與謝三少并無血親?！?p> “哦?！毖嗍c點頭。
謝掌柜道：“不過，此地為何開有酒肆，我倒是可以說說原因?！?p> “請講?！?p> 謝掌柜淡淡道：“過來挑戰(zhàn)三少爺?shù)娜藢嵲谔嗔?，總有因為害怕而情緒失控的，備著酒水的話，能起到壯膽的作用。”
燕十三：“……”
陳盛：“……”
賣酒是為了不讓挑戰(zhàn)者害怕，照顧他們的情緒？
好吧。
若問裝逼哪家強，綠水湖前找老丈！
謝掌柜把視線落在燕十三的兵器上，詢問道：“閣下可是奪命劍客燕十三？”
“對?！?p> 謝掌柜展顏道：“果然是。奉三少爺?shù)拿?，小老兒已?jīng)專門等候多日了?？腿瞬环列_，稍后我將親自架船，送你進入山莊?！?p> 燕十三一拱手，也還以笑容：“多謝老掌柜，有勞?！?p> 天上地下，能被謝曉峰真正惦記的對手，只有他燕十三一個，這種重視是顯而易見的。
陳盛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找個板凳坐下：“掌柜的，快拿酒來，要烈酒，越烈越好?！?p> 謝掌柜這次略過燕十三，認真地瞧著陳盛，說話的口氣挺圓滑。
“有人喝酒是為了壯膽，而有的人，卻只是喜歡喝?！?p> 陳盛道：“沒錯?！?p> 謝掌柜道：“器宇軒昂，重劍藍袍，這位莫不是‘一劍穿心’高通高大俠？”
臥槽！
現(xiàn)在的消息都那么靈通了？
陳盛道：“我就是個普通人，不是什么大俠。”
謝掌柜咧著嘴：“能說出這句話的，就已不是普通人了。高大俠請稍后，酒水馬上便來。不過小老兒多嘴問一句，你也是過來挑戰(zhàn)謝三少的？可要一起乘船？”
陳盛坦然道：“并無此意。我只是身為燕兄的朋友，過來湊熱鬧罷了。謝掌柜，待會請你將燕兄一個人領(lǐng)進山莊便可。我就在這飲飲酒，看看風(fēng)景，等著他平安歸來?！?p> 嗯？
陳盛的話讓謝掌柜十分驚異。
奇怪了。
來到神劍山莊卻不進去挑戰(zhàn)的，倒是也有，可像他這么說話的卻是頭一個。
——因為在謝曉峰的劍下，還沒人能回得來。
只要進去了，就得死。
一直到現(xiàn)在，燕十三才終于確信，陳盛跟著他是沒有壞心思的。連進都不進，而且還要喝烈酒，打算偷襲的人絕不會這么做。
陳盛是真的把自己當(dāng)朋友！
燕十三忍不住捫心自問，這么多年了，我究竟有幾個朋友？又有幾個朋友是純粹的？
他的胸口一陣發(fā)熱。
燕十三控制著情緒，問了一句老掌柜也想問的話。
“你怎么就確信我還回得來？”
——按照書上的情節(jié)，謝曉峰現(xiàn)在已經(jīng)詐死，隱姓埋名去江湖上流浪，后期變成了“沒用的阿吉”。既然謝曉峰連人都不在，你當(dāng)然會安然無恙，就是想死都死不成。
聽到燕十三發(fā)問，謝掌柜也目光灼灼，狐疑地盯住陳盛。
陳盛道：“我早就說過，你不像個短命鬼，我這人直覺很靈的?！?p> 憑直覺？
謝掌柜：“……”
燕十三哈哈大笑道：“好，兄弟盡量不讓你失望?！?p> 陳盛揮揮手，嫌棄道：“別耽誤時間了，你趕緊早點去，早點回來?！?p> “嗯！”
……
陳盛待在杏花村默默等候，天色越來越晚，一直等到星光漫天。
深夜，燕十三果然回來了。
借著酒肆的燈火，陳盛發(fā)現(xiàn)他面色癡呆，就像丟了魂一樣。
“你輸了？”
燕十三搖搖頭。
“既然沒輸，那就是贏了？恭喜恭喜?！?p> 燕十三又搖頭。
他失神地說道：“我沒贏，也沒輸。因為……謝曉峰過世了。”
陳盛瞪大眼睛：“啊？這，謝曉峰怎么會死？誰殺了他？”
燕十三道：“謝曉峰驚才絕艷，不是誰想殺就殺的，唯一能夠挫敗他的，就是命運。我進入神劍山莊之后，他的父親跟我說，謝曉峰得了急病，已經(jīng)死了三天?！?p> 果真沒錯！
劇情就是這么發(fā)展的。
陳盛震驚了一會，然后嘆氣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一代劍神謝三少猝然離去，倒是可惜得緊?！?p> 燕十三無言，陷入長久的沉默里。
他一生都在追逐劍道的高峰，雖然素未謀面，可謝曉峰就是他心中最巍峨的那座高山，也是最值得欽佩的知己。謝曉峰突然死去，對燕十三而言，就相當(dāng)于天塌了。
目標(biāo)沒了。
火焰熄滅了。
一切都變得再無意義。
看到燕十三雙手空空，陳盛問道：“你的劍呢？”
燕十三眼神灰敗，沙啞著嗓子回答：“丟到了綠水湖里。從此之后，我可能不需要再用劍?！?p> 有一種東西，叫做宿命。
誰也敵不過。
你終將會有一天，會再次把自己的寶劍尋回來，與謝曉峰上演終極一戰(zhàn)，最后間接地死在他手里。
因果輪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陳盛道：“不用劍就意味著退出江湖，你真的下定了決心？”
“是。”
“未來有什么計劃？”
燕十三想了想：“不知道。我打算隨便走一走，轉(zhuǎn)一轉(zhuǎn)，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如果碰上合適的女人，也許會停下來生幾個孩子，然后教他們怎么揍人。”
陳盛道：“額……我支持你?！?p> “謝謝?！?p> 交朋友不在乎時間長短，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是真正的朋友。
也真正走入了對方的心。
“兄弟?！?p> “嗯？”
燕十三說道：“青山不改，綠水常在，我們就此別過吧。”
陳盛并沒有啰嗦：“好，那我送送你?！?p> 于是，就著皎潔的月光，山一程，水一程，陳盛送了燕十三一程又一程，直到黑夜?jié)u去，晨曦來臨。
在分別之際，陳盛隨手塞了幾張銀票給燕十三。
面額總共十五萬兩！
“燕兄，拿去省著點花……算了，你跟我一樣不正經(jīng)，錢是省不下來的。”
“哈哈哈哈?！?p> 燕十三連謝都沒謝，接過銀票就隨便揣進懷里，然后打馬狂奔。
“莫要再送。走了，駕！”
陳盛立在古道邊，目送著燕十三變得越來越遠，漸漸杳無聲息。
嗯，這么對胃口的人確實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