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沛縣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
只見那城門口,早已經(jīng)聚集了大群的人,而且張燈結(jié)彩,鼓樂喧天。人們無論貴賤,個個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對于沛縣人來說,今天這是“雙喜臨門”,一喜是慶祝項燕大將軍在前線大捷,打敗了秦將蒙恬、李信;二喜,自然是罕見的巨型“蛟龍”已經(jīng)被捕殺,他們在迎接“殺蛟勇士”的歸來!
等到人們親眼看到,與沛尹一起騎馬并列而行走在前面的那個“殺蛟勇士”,居然只是個身材看上去十分孱弱、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少年,無不驚奇不已,難以置信。
但是,沛尹親自陪同,那條堪稱龐然大物的“蛟龍”就被人抬了回來,又讓人們不得不信。
之前因為捕蛟失敗、被沛尹下令跪在城門口示眾的那幾個人,神情復(fù)雜,有的愧疚,有的困惑,有的羨慕,也有的還不服,只道是劉信的運氣好。
他們不知道的是,劉信內(nèi)心很相信的,不只勇氣,也有運氣。他以極其孱弱的身體,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情況下,獨自去捕殺“蛟龍”,這首先需要勇氣;但能夠順利發(fā)現(xiàn)“蛟龍”,又恰好“蛟龍”是性格比較溫順的揚子鱷,還遇到了白衣少女巫夷,這些都可以說是運氣。
勇氣加運氣,就是劉信前世總結(jié)的兩大成功因素。
運氣,也是一個人各種綜合條件、包括個人努力才能得到的東西。就比如說,如果劉信不夠勇敢,不具備有關(guān)揚子鱷的一些基本知識,不夠聰明,乃至不夠厚道,那么,即使他有勇氣,也未必能發(fā)現(xiàn)揚子鱷,未必能得到巫夷的幫助。
所以,有時候,別人就是運氣好,這依然是別人的本事,該服氣依然應(yīng)該服氣。
在那些人群之中,最為震驚的、差點丟掉下巴的,還有一個人,那自然就是雍齒。
他實在無法想象,劉信,這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向來體弱膽小出名、以致長期被譏笑為“小弱雞”的好年,怎么一夜之間,就真的成為了“殺蛟勇士”!
這是在做夢嗎?這是幻覺嗎?
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臉。不對,真的痛!
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堂堂沛尹大人親自陪同,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再遠遠望見那騎著高頭大馬的少年,只見他氣定神閑,舉止從容,面對萬眾矚目,與沛尹大人同行,居然還是不卑不亢,鎮(zhèn)定自如。這份氣質(zhì),這種定力,怎么也與從前那個膽怯怕事的劉信不一樣啊。
再說,李信又是什么時候,學(xué)會了騎馬的?
這些問題,讓雍齒在嫉妒的同時,很傷腦筋。而他不知道的是,就連一路和劉信并肩而行的沛尹,也在傷腦筋呢。
沛尹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少年,能夠捕殺“蛟龍”,并不是只有血勇。他舉止有禮有節(jié),談吐不卑不亢,讓沛尹感覺到,這根本不是個少年,而是個非常成熟老練的奇才!
面對這樣的劉信,他想出爾反爾,把答應(yīng)的那十兩黃金懸賞再想辦法盤剝回來,大概率是不成的了。
他忍著心痛,領(lǐng)著劉信,進入縣城,一起接受著沛縣民眾的歡迎景仰,臉上是強顏歡笑,看不出有半點不快。
早就有縣衙里的官吏們,也都迎了上來。劉信沒有注意到人群中的雍齒,此時倒是格外留心觀察,希望能看到蕭何、曹參等人。
不過,他并沒有見過蕭何、曹參,因此就是看到了也未必認識,只能憑借自己的感覺去判斷,前來迎接沛尹的縣衙官吏中,哪位可能是蕭何,哪位可能是曹參,哪位又可能是夏侯嬰。
然而,盡管前世經(jīng)歷不少,閱人無數(shù),也算是有幾分看人識人的眼里。但,眼前的這些沛縣官吏們,個個笑容滿面,對沛尹畢恭畢敬,在百姓面前道貌岸然,看上去都與前世見過的那些小領(lǐng)導(dǎo)小干部們無異,可謂全部都是普普通通,實在看不出,哪幾位是今后在歷史上會大名鼎鼎的蕭何、曹參、夏侯嬰。
對此,劉信倒也沒有太糾結(jié)。他配合著沛尹,接受民眾和官吏士紳們的祝賀。沛尹還煞有介事地在縣衙門口,面對大眾講了一通話,那是一分歌頌楚王,半分表揚劉信,八點五分都在炫耀自己。這與后世的領(lǐng)導(dǎo)干部,看上去也沒有太大區(qū)別。
讓劉信耐著性子、感到高興的,是沛尹在啰啰嗦嗦訓(xùn)完話之后,終于還是當眾把那十兩黃金的賞錢,親手遞給了劉信。
沛尹的手,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
劉信心中不得不猜疑:你這是得了什么帕金森病么?可瞧你這樣紅光滿面的樣子,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個病人啊。
賞金到手,落袋為安。那就沒什么別的事了。劉信正要告辭,沛尹卻覺得表演還沒有結(jié)束,又當眾勉勵劉信,以后要繼續(xù)勤學(xué)苦練、報效國家、造福桑梓、做個道德模范云云。
最后,又笑瞇瞇地問:“你可還有什么別的請求,盡可以和本縣說,本縣能幫你的,必定幫你!”
看著沛尹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劉信本來打算還是講兩句客套話應(yīng)付一下,盡快走人??稍挼阶爝?,心中突然一動,想到了一種可能。
于是,很認真地對沛尹說道:“大人真是愛民如子,明鏡高懸!草民這里還真有一件緊要的事,想懇求大人開恩!”
沛尹心中格搭了一下。他這一路上,覺得劉信外表雖然是個少年,但內(nèi)心卻罕見地成熟,非常懂得分寸,能很好地配合自己表演,因此才多說了幾句套話,怎么劉信突然當真了?
真想要本老爺為你辦事?你個小兔崽子,還真是癡心妄想。
不過,大庭廣眾之下,又想到之前項超看向劉信的那種欲言又止的態(tài)度,沛尹還是笑瞇瞇地對劉信道:“有什么事,盡管和本縣說!”
劉信道:“草民的三叔劉季,涉嫌盜竊官倉物資,眼下關(guān)押在大牢。草民情愿拿出部分賞金,為三叔賠償官倉損失,懇請大人開恩,馬上將他釋放出來!”
沛尹愣了一下。
一路上,在和劉信的交談中,雖然已經(jīng)知道劉信是豐邑中陽里老劉家的孩子,但他還沒有與那個為了湊足娶曹家女子的彩禮、大膽盜竊官倉物資的劉邦,聯(lián)系起來。
居然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殺蛟勇士”,居然就是劉邦的侄子。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正要說話。
這時,突然有個官差,急匆匆地走過來,跪在地上稟報:“縣尹大人,發(fā)生了越獄事件,盜竊官倉物資的罪犯劉邦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