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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文官集團

147【上疏與請愿】

我們是文官集團 鶯影瑩盈 873 2023-05-03 06:41:15

  趙世卿語氣不善,質(zhì)問朱庚,

  “那就請問閣老,南方田減地增是不是真的?欠逋賦數(shù)百萬之巨,是不是真的?”

  朱庚仿佛并不介意這種質(zhì)問,笑吟吟道:“呵呵,象賢,我也只在說一個事實,嘉興卻如那般。”

  趙世卿似乎也覺不妥,問完即后悔,神情中稍帶歉意:“閣老……”

  朱庚一揮手,止住他往下說,“戶部如今壓力大,都能理解。我……”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道,“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農(nóng)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fā)征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各勸其業(yè),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

  田義聞之,不由連連點頭:“閣老引用太史公這段,非常妙。倒是可以解釋進忠為何能征得花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是商人在因勢利導,而非進忠。故花稅能征,是征于貴賤之間?!彼挚聪蛑旄霸捳f回來,閣老的意思能否再明確一下?”

  朱庚道:“予以為,無論改稻為桑也好,改桑為稻也好,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改,田地也不增不減。”

  “好比從現(xiàn)在開始,田不要再減少,地也不能再增加,是這意思?”

  “正是,既不增新的桑田,也不可毀去現(xiàn)有稻田。”

  在后殿的朱翊鈞,聽到此刻,不禁笑了。

  ~2~

  恰是聽了朱庚那段引自太史公的話,朱翊鈞臉上難得露出笑容。

  陳矩陪坐于下首,想了想,道:“看來,臣也應該把《管子》的幾篇文章重新拾起來,再好生讀一讀。”

  “呵呵呵,”朱翊鈞笑道,“為何是《管子》篇而不是太史公的《貨殖列傳》篇?”

  “因為提到花稅,臣就突然想起了,”陳矩回道,“五谷食米,民之司命,黃金刀幣,民之通施。善者執(zhí)其通施,以御其司命,故民力可得而盡……”

  “司禮說得好,今日旁聽真是受益匪淺,朕也得到了啟發(fā)。所謂‘物貴源于楮輕,楮輕源于楮多’,‘幣重而萬物輕,幣輕而萬物重’。所以,朕也大致猜到進忠的目的了?!?p>  陳矩不禁訝道:“進忠并未讀過書,但他怎會知道這些?”

  “呵,你可是他師傅?!?p>  陳矩半是認真,半是疑惑道:“臣并沒教過進忠,難道他可無師自通?”

  “先不管他是不是自通,你給他去封信,問他接下來做什么。最好快些?!?p>  “是,臣知道了……”

  朱翊鈞吩咐完,就擺駕回了啟祥宮。前面穿廊的會議差不多結(jié)束,雖然沒當場票擬,但也算達成基本共識——不改,也不增減。

  ~3~

  朝廷奏疏以塘報傳回蘇州,估計要五六日,而錦衣衛(wèi)系統(tǒng)內(nèi)的密信抵達蘇州,快者隔天即達。

  當太守周一梧收到塘報時,還有什么不明白?他甚至可以斷定,那謠言就出自織染局。這幾天,他也為辟謠差點磨破嘴皮。先不說朝廷會不會禁止外糧入蘇,就從在商言商的角度來看,也不可能,誰能阻止商人逐利的本性?

  周一梧心中惱怒,咒罵了幾句。不過罵了之后他也清楚,怒歸怒,還得去找巡撫曹時聘,商量下對策。

  高四則完全不同,幾天來,他賣庫房里的絲,賺了不少,分出去一部分,自己還是占了大頭??椚揪謳旆坷锒褲M了絲,都是上好的湖絲,不賣也是放著吃土。

  他敢偷賣,自然有恃無恐。如今提督蘇杭織造依然是孫隆,而非魏進忠;孫隆基本不來蘇州,就算派人查帳,這種事,只要‘操作’好了,很容易應付過去。

  高四還是十分謹慎,得了橫財,依舊低調(diào)得很。得月樓里,當潘大戶再次舉杯敬酒,高四頭搖得似撥浪鼓,“不了不了,這幾日酒喝得太多,身體不行了。老潘吶,我說你也別破費了,三天兩頭就請我得月樓,我這人吶,平時粗茶淡飯慣了,偶爾山珍海味還可以,但要我成天頓頓來,還是算了,沒那個富貴命。”

  潘大戶并沒有放下酒杯,笑瞇瞇道:“您這話我可不同意,首先,男人怎么能說自己身體不行?還有啊,我這是心里感激啊,您讓我屯絲料,還好我聽了您的話,要不然,現(xiàn)在指不定多花多少銀子呢?!?p>  “對了,絲行現(xiàn)在生意怎樣?”

  “肯定好啊,那還用說,”一說絲行,潘大戶竟有些感慨,“蘇杭嘉湖四府30多個縣,種桑養(yǎng)蠶的就25個,基本就囊括了整個江南的產(chǎn)絲量。不僅江南,天下所供,惟湖以蠶。所以絲價一漲,是牽一發(fā)動全局的大事?!?p>  高四道:“我只是問問,老潘又何來這些感慨?”

  “絲價一漲,什么都得跟著漲?!?p>  “那你也跟著漲不就行了?”

  “漲……壓力大啊,”潘大戶似頗為煩惱。

  高四冷眼瞧了半天,又道:“你呀,別那么多顧慮,跟著漲就得了。不妨給你再透露一點,如今外邊盛傳的謠言,并非空穴來風。”

  “哦?”潘大戶一聽,坐直了身子,“真要禁調(diào)糧入蘇?”

  “改桑為稻,你聽過嗎?要是朝廷真準了江南一地改桑為稻,往后那絲綢就是沒有最貴,只有更貴。就像在這得月樓吃酒席,一樣的東西就是比外面的貴?!?p>  “改桑為稻……”潘大戶不禁搖了搖頭,“怎么改?江南種桑,北不逾松,南不逾浙,西不逾湖,東不至海,不過方千里之大??偛恢劣跉Я松浒桑俊?p>  “我知道你心里擔心什么,你不就擔心本錢投大了,利反而變薄,又怕漲了沒人再拿你的緞匹。”高四有些不屑,“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p>  “高大使請說?!?p>  “你把給傭織的傭金降一降,再延長時辰,不也能節(jié)約出本錢嗎?”

  “可,傭織的工錢本就不高,還降?再說,光我一家降傭金,織匠難道不會選別家?”

  “你們大機戶都聯(lián)合起來嘛,成立工商業(yè)聯(lián)合會,再定個章程出來,然后大家一起遵守,維護同行利益。”

  潘大戶道:“您這主意是不錯,我們本來也有行會,以往朝廷坐派專織綢緞,行里的機戶就輪流領(lǐng)織。您高大使又不是不知道,但凡領(lǐng)織一次,誰家不是大出血,就是揭債破產(chǎn)也常有?!?p>  高四笑了笑:“你說這些我自然曉得,但規(guī)矩是上頭定的,不是我織染局?!?p>  “說得也是,”潘大戶也陪笑著,“所以我就想啊,聯(lián)合會要是能請到魏爺來任會長的話,說不定還能聯(lián)合其他行業(yè)一起,往后呢,都聽魏爺調(diào)遣,唯馬首是瞻?!?p>  “這可以啊,”高四點頭,贊道,“等我跟魏爺說說,要是他答應,那這事就沒問題。蘇州聯(lián)合會能搞成的話,其他幾府也可如法炮制?!?p>  “往后江南織造,全聽魏爺一人的?!?p>  ~4~

  高四一回織染局,就去找了魏進忠。

  他來到院子門口,讓人通報后不久,便被領(lǐng)到魏進忠的書房。

  書房的門半掩,里面有談話聲傳出來,在房外等待的高四,并非故意偷聽,但既然讓他在此等候,當然不聽白不聽。

  書房內(nèi),劉時敏才念了皇上密旨,魏進忠沉思了片刻,說道:“竟然還有人同意?”

  賈艾道:“但是魏爺,皇上可能更傾向于朱閣老,您要怎么回皇上的旨?”

  魏進忠一撇嘴:“改桑為稻,俺就是隨便一提,絲價上去了,目的也達到了。至于誰又提了什么,反正俺這兒無所謂?!?p>  “那……”劉時敏有些不明白,“總要回皇上的旨啊。”

  “你就這么回吧,一、蘇杭嘉湖四府具體到縣,每縣清查桑田畝數(shù),清點桑樹桑苗;二、每織一匹緞,需鈐當?shù)乜椚揪钟?,方準發(fā)賣,無印禁止售賣;三、請準重開劉家港市舶司;四、最重要一點,販東西二洋的商船,只要有生絲、綢緞等貨物,除正稅外,皆另收增值稅,稅率暫定二稅一。對了,還要取消勘合貿(mào)易中的絲、綢買賣?!?p>  “師弟,原來你的目的在于此?”劉時敏聽得一臉驚訝,“但有個問題,你怎么定它是增值的?二稅一,是不是太高了?”

  “以時價來定基數(shù),好比上等生絲,算一包一百斤值銀80兩,若100兩賣出,就有20兩增值,那么二稅一就該征稅10兩,實際商家得銀90兩。”

  魏進忠看著兩人:“聽懂了嗎?其實90兩也比之前賣80兩還多賺。”

  劉時敏一時不做聲,似乎腦子里還在消化魏進忠這些算計。賈艾卻是連連點頭,不過眼里還是透著一股茫然。

  書房外,高四還在等著召見,又過許久,魏進忠似乎才想起房外還有人等著?!鞍パ?,差點忘了!快讓高大使進來?!?p>  很快,高四進了書房,一番寒暄后終于坐下。

  “久等了啊,高大使,”難得魏進忠客氣一盤。

  高四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并無一絲惱意,他微微欠身道,“魏爺客氣,正好有件喜事,要與您說?!?p>  “啥喜事?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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