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斯底里?放聲痛哭?崩潰癱倒?
預(yù)期中的反應(yīng)都沒有發(fā)生,情感好像都被剝離了,些許冷血。
維羅妮卡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很想痛哭一場,但是就好像淚腺萎縮的長者一樣,她并沒有流淚的沖動。不同的是,長者會干哭哽咽,可維羅妮卡現(xiàn)在卻什么也做不到。
情感好似被無形的膜所限制,沒有絲毫想哭的沖動。不僅如此,維羅妮卡的腦中閃現(xiàn)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趁著謝麗爾被投喂給怪蟲自己早點脫身,物盡其用不要浪費。
原來羅比健壯身體下,內(nèi)臟居然是這樣,和其他人也沒什么不同。
那些蟲子奶油色爆漿的肥胖身體,聞起來很香,想必一定會可口吧。
維羅妮卡終于確認了此刻自己處于某種異常狀態(tài)中。
此前早有端倪。
她不是多么勇敢的人,哪怕是經(jīng)年久戰(zhàn)的士兵,見到慘烈血腥的一幕也肯定會動容,最起碼會本能的覺得反胃作嘔。而自己不久之前與正常的女孩并沒有太多差別。
無論是之前被血淋了一身還是看到奧麗厄索的城鎮(zhèn)居民被像飼料一樣投喂給怪物,還是親眼目睹各種殘破的尸體,但維羅妮卡的情感卻始終保持在一個穩(wěn)定的水平。
是因為失樂園之蛇嗎,還是...
維羅妮卡低頭看了看自己左手手腕,黑薔薇之花傲然綻放,栩栩如生。她忽然想起,在北地許多地區(qū),這神秘、詭譎而魔魅的黑色花朵被認為是惡魔的象征。
自己也變成惡魔了嗎,維羅妮卡不經(jīng)苦笑一下。
與其說是手鐲,不如說是鐐銬呢,情感的鐐銬。
可是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一切是怎么了,奧麗厄索如何成為了這般?失樂園之蛇究竟想啟示什么?以及為什么是我?這位偉大的存在究竟需要自己做什么?
既然是即將降臨的災(zāi)厄以及名為未來的地獄,那么就說明這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一切都處于可以挽回的地步,那么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幻覺或者想象。
維羅妮卡安慰自己,情感被抽離只不過自己在這如夢一般的幻覺中。
常人怎么會為了夢而哭泣呢,尤其是當你明知那是一場夢的時候。
沒有情感,但是好奇心卻沒有被抑制,思考的能力也還在線。
“ka na ou sa vi,祭壇?!鄙裰I再次出現(xiàn)在腦海之中。
這既是催促,也是,啟示!看來一切的答案都在所謂的祭壇里,到了那里,失樂園之蛇一定會貼心地為自己解答所有的疑惑。維羅妮卡樂觀地想當然。
此前被淋了一身血,此刻已經(jīng)干涸黏在身上,緊巴巴的讓維羅妮卡很不舒服。
希望祭壇那里可以洗一洗,維羅妮卡內(nèi)心多了一絲焦急。
“阿里斯在上,智慧指引前路?!卑殡S著周遭無數(shù)怪蟲的囁噬聲和乞食的咔嚓咔嚓聲,維羅妮卡繼續(xù)向小徑深處前行。
維羅妮卡并沒有走很久,或者說墓地的占地范圍并不是很大,所謂的祭壇就在小徑的盡頭。
看著眼前的祭壇,維羅妮卡眼里閃爍著震驚的光芒。即使被黑薔薇之銬限制了情感,此刻內(nèi)心驚懼還是浮上心頭,身體不由得震顫不止。
那是一個巨大的深坑,深不見底,目測比奧麗厄索的城市廣場還要巨大,數(shù)百米見圓,形狀就好比沉入地下的漏斗,仿佛是想要貫通人世與地獄。
清冽的風吹起,密布的烏云與陰霾被逐漸吹散。
月光灑下照亮了祭壇的邊緣,維羅妮卡得已窺視內(nèi)部的情況。
僅供一人通行的小路盤桓向下,一圈一圈密密麻麻地纏繞著漏斗,直通冥府。無數(shù)身披暗紫色斗篷的神秘人間隔均勻地站滿了通冥小路上。
每個神秘人身前都擺著一個燭臺,里面燃燒著血紅的蠟燭,從層層堆疊的燭油來看,已經(jīng)燒了很久了。神秘人數(shù)以百計,維羅妮卡總覺得他們身上的暗紫色斗篷有些眼熟。
神秘人低聲訟念著什么,雖然難以分辨,但是其中的只言片語在維羅妮卡耳中格外清晰。
“ka na ou sa vi”是失樂園之蛇的神諭中反復(fù)提及的內(nèi)容。
正當維羅妮卡正在咀嚼揣測其中的含義,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不久后天空再次傳來巨大的嗡鳴聲。這次沒有云層的遮擋,維羅妮卡終于看清楚了聲音的來源。
煽動不止的四片翅膀,黑黃相間的配色,巨大比例的復(fù)眼,以及尾部閃爍著寒光的針刺,數(shù)以百計遮天蔽日。
不就是馬蜂嗎,維羅妮卡覺得自己肯定會這么感慨。如果不是每一只都有馬匹大小,且每一只都用身下的小爪拖拽這不止一具人類的尸身。
噬人蜂怪,維羅妮卡如此命名。看來此前在墓地遭遇的是噬人蜂怪的幼蟲了。幼蟲乞食,成蟲投喂,還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呢。
蜂怪群飛行到祭壇上空,洋洋灑灑地將殘尸拋下,而后徑直離去,嗡鳴聲逐漸熄滅。
難道這里也是飼養(yǎng)幼蟲的地方?
隨后維羅妮卡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乞食聲,祭壇底部傳來微弱的乞食聲。
但有所不同,祭壇中的乞食聲不再是明亮的咔嚓聲,而是某種硬物相互刮擦的聲音,聽起來莫名些熟悉。
聲源只有一個,如果不是現(xiàn)場安靜的掉針可聞,一定會被掩蓋住。
看來一個貪吃的幼蟲沒有被喂飽呢,維羅妮卡莫名覺得有趣,雖然她知道不合時宜。
一個擁擠的大家庭,永遠不夠的食物。家里生來孱弱排名最小的弟弟,每次兄弟姐妹們都吃飽了,可搶不到食物的他還哭哭嚷嚷沒有吃飽...
往日的回憶涌上維羅妮卡的心頭。
祭壇中的乞食聲越來越急躁,對方餓的緊呢??上Ъ缐盍?,維羅妮卡看不到其中的景象。就在她這么想著的時候,最后一片遮蔽月光的烏云散去,清冽的月光灑入祭壇。
這次維羅妮卡終于得已窺見祭壇的全貌了。
并不是夸張,維羅妮卡心臟停止了跳動數(shù)個呼吸。
目之所及。祭壇的底部,一個女性青年正在舒展身體,她的身體修長而高挑,但是卻略顯單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幼時常在風餐露宿與極寒交迫中度過的原因。
如果不是披散著的長發(fā)甚至會誤以為是一位男性。
女性青年在舒展身體,這聽起來好像沒有什么值得驚訝的。但事實上,除了雙手以外女性青年的半身并沒有其他動作,真正舒展的腰部以下的位置。
沒有什么的旖旎的風光,或者無法通過審核的內(nèi)容,有的只是駭人與恐怖。
女性青年腰部正常的肢體已經(jīng)消失不見,從小腹開始,變得膨大,就好像皮膚橫生了巨大的囊腫,那里不再是人類軀體所能擁有的器官。
維羅妮卡曾經(jīng)聽聞過一些傳聞,傳聞有某種可怕的疾病會導(dǎo)致病人肝臟發(fā)生病變,不斷滲出體液,多余的體液儲存在腹腔中,最終將撐起腹腔,導(dǎo)致異常隆起。
如果不幸患病,就會生不如死,明明只是10歲的男童,但是肚皮被撐起活脫脫像是一個懷胎十月的孕婦...這種疾病被稱為惡魔之胃。
往日被封為都市怪談的神秘疾病,和眼前的詭秘景象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首先,沒有聽說惡魔之胃有如此之大的體積,女性青年身下的這可怕的變異,占據(jù)了祭壇底部,目測直徑不少于百米。
其次,這可怕的變異是如此的丑陋,畸變而病態(tài)。巨大的變異朝天上張開巨大裂口,不時流出綠色的消化液,空氣中隱隱飄來帶有血腥味的熱氣。
最后,表面凸顯成千上萬栩栩如生的人臉,惡魔之胃的稱號是如此準確,無數(shù)的尸體伴隨著胃酸膽汁在其中攪拌腐蝕搖蕩,奧麗厄索居民的下場不言而喻。
這恐怕不是一個幼蟲吧,維羅妮卡確信道。起碼也是蟲母了吧,維羅妮卡想到了小時候掏螞蟻窩抓出的蟻后,那產(chǎn)卵的巨大腹部,與此刻如此相似。
某位惡魔的召喚儀式嗎?維羅妮卡猜測到。
對于神秘側(cè),維羅妮卡有所耳聞,畢竟能獲得阿里斯教會和澤倫斯教會的祝福與青睞,這不是什么難事。
阿里斯教會的一位神官曾在酒后不經(jīng)意間向維羅妮卡講述了這樣一些神秘的見聞。
傳說當惡魔遭受重創(chuàng)無法維持基本形體后,會析出一塊掌心大小的紅色結(jié)晶,形狀不規(guī)則類似于心臟,由此得名惡魔心臟。只有封印這惡魔心臟才能真正的殺死惡魔。
而惡魔心臟也并非死物,它有自己的意識,它會試圖反抗并歷經(jīng)三個階段最終完成復(fù)活。
在惡魔心臟復(fù)活的第三個階段將會是一場災(zāi)難。大量被洗腦的人類組成信仰惡魔的邪教團,他們會不由自主地獻祭和供奉惡魔心臟,并將惡魔視為神祇。當吸收了足夠的力量,惡魔心臟便會組織形體,最終完成“復(fù)活”。
眼前的景象讓維羅妮卡相信,自己正在親眼見證一次惡魔復(fù)活的第三階段,這可怕的惡魔心臟出現(xiàn)在奧麗厄索,并選擇在此舉行生祭,在邪教團的支持下,奪取數(shù)以萬計的血肉,而后再度歸來。
這就是失樂園之蛇想要給予我的啟示,維羅妮卡幾乎是本能地想到。
祂是想要我向現(xiàn)世示警嗎?
可是,維羅妮卡轉(zhuǎn)念一想,總感覺自己遺漏了什么,有什么地方的細節(jié)總是對不起來。
思考間,數(shù)身披暗紫色斗篷的神秘人又有了新的行動。
在其中一位的引領(lǐng)下,所有神秘人開始了新一輪的頌?zāi)詈推矶\。只見所有神秘人緩緩地單膝跪地,然后舉起了雙手。而后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咦?不對!這是!
維羅妮卡后知后覺,她想到了一種恐怖的可能。
對啊,對啊,怪不得此前總覺的這些神秘人的打扮非常熟悉。
是了!是了!這就能全解釋通了。
神秘人的頌?zāi)顡Q成了大陸通用語,與此同時,祭壇中的蟲母也緩緩有了動作,它或者說她緩緩支棱起來,與維羅妮卡的距離不斷靠近,讓后者得以更加清晰的看到。
“首尾相銜的至高冷血,吞食星河的永恒饑餓,無骨扭曲的欲望之蕊?!?p> 女青年的半身逐漸清晰,目光呆滯,仿佛一具空殼,顯然她的靈魂已死去多時。
“星辰,光影,黑暗,沼澤,母親的骨,父親的血,無塵之火,夢幻之煙,仆人之軀,愛人之眼,偉大的存在,超越十七柱神祇更偉力的吾主啊,您從不吝嗇真名,請回應(yīng)我們卑微的呼喚?!?p> 維羅妮卡驚愕地盯著對方,她瞬間陷入了混亂,此前的推論都被推翻,荒誕、吊詭而可怖。
“從無到有,從有到無,誕生自誕生之前,死亡自死亡之后。非生非死,既生既死?!?p> 此前聽到的微弱乞食聲是從女性青年手中的物什發(fā)出,那是一只殘破的魯特琴。
“您螻蟻般的仆人,在此間呼喚您的真名,懇求您毀滅這墮落的世界!”
琴弦斷裂,但女青年仍然憑借肌肉記憶,機械地用指甲刮擦的木質(zhì)的琴身。
“na ka na du!en ta se da er!en ta se da er!”
女青年的手腕綻放著三朵黑色的薔薇,那是情感的鐐銬。
“我們的主!祂的真名是!失樂園之蛇!”
而女青年的樣貌和維羅妮卡一模一樣。